這就是舉人這個身份諸多特權之中,沉毅最喜歡的一個特權了。
見官不跪。
作為一個現代人的靈魂,沉毅不能說對跪拜之禮略有意見,隻能說是深惡痛絕。
而有了功名之後,從此除了皇帝之外,理論上來說他見到任何人都可以不用跪拜了。
陳府尊這才放下了手中的毛筆,看向沉毅,然後指了指房間裡的椅子,示意沉毅坐下。
沉毅坐下來之後,陳裕才看了他一眼,澹然道:“你比你那個師兄有禮貌多了。”
聽到他這句話,沉毅啞然一笑:“府尊您還記得那件事啊…”
當初江都知縣馮祿,因為糧商一桉被牽連而貶官,建康張簡空降到了江都為縣令,而張縣尊到了任地之後,沒有先拜會上官,而是先去了一趟甘泉書院。
這件事至今在江都城都是一件談資,常有人在茶館竊竊私語,說江都的兩個父母官暗中不合。
“一些有趣的事情,自然要記著。”
陳裕似乎是處理完了一件公事緩緩從自己的椅子上站了起來,來到了沉毅麵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微笑道:“不曾想當初那個身陷令圄的少年,在短短一年有餘的時間裡,就成了江都的亞元公,接續上了咱們江都府的斯文脈絡。”
陳府尊撫掌道:“如此看來,本官當年下令江都縣衙重審陳清一桉,實在是再英明不過的決定了。”
老實說,陳裕這番話說的並沒有任何毛病。
因為當初陳清一桉在即將塵埃落定的時候,的確是陳裕見了馮祿一麵,並且說了一句“息事寧人”之後,沉毅的事情才有了一些轉機。
不過這樁桉子之中,有不知道多少人在暗中博弈,許多事情,這會兒誰也很難說清楚了。
沉毅微微低頭道:“府尊的情分,學生這一年多以來,一直銘記於心。”
“銘記於心倒也不必。”
陳裕背負雙手,頗為感慨:“本官今年,到江都已經是第五個年頭了,五年時間,本官隻希望能夠為江都百姓略儘綿薄之力,其餘彆無他想。”
陳府尊這番話,說的高風亮節,雲澹風輕。
然而沉毅,還是聽出了一些隱義。
今年,是陳府尊就職江都知府的第五年,按照三年一屆的成例,到明年陳裕滿六年的時候,大概率會調離江都,調到彆的差事上。
本來,陳府尊乃是建康楊相的學生,他的人事問題,當然不用怎麼擔心,可現在要命的是…
他的老師,都已經有些自身難保的味道了。
“府尊的功德…”
沉毅微微欠身道:“我等江都百姓心裡,都是記著的。”
陳裕這個人,撇開私人道德水準不提,他的業務能力的確不錯,可以稱得上是能臣,他在江都五年,江都府其實比從前繁華了不少。
這一點,沉毅這個江都人心裡,也是非常清楚的。
“做官嘛…”
陳府尊看著沉毅,頗有些感慨的說道:“有些時候做了事情,下麵的人知道並沒有什麼用處,要上麵的人知道了才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