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中書首相,默默抬頭,看了沉毅許久。
不知道過了多久,老人家才歎了口氣,指著椅子說道:“年輕人不要著急,坐下來說話。”
沉毅沒有聽話,而是依舊站在原地。
見他不願意坐,陳靖先是微微皺眉,然後開口道:“今天讓你來,不是要為難你這個後生,你師伯趙昌平,嶽父陸治中,老夫都是見過,也都是認識的。”
陳相緩緩說道:“你我都是兩榜進士出身,都同在朝堂為官,隻不過老夫比你早一些進入朝堂,現在想要跟你說一說做官的道理而已。”
沉毅微微低頭。
“相國指教。”
陳靖輕聲道:“古書有雲,設天子以為天下,而非設天下以為天子。”
“你是二甲進士,這話你自然是讀過的。”
“我輩讀書人,進入朝堂,是要安邦濟民的。”
陳靖說到這裡,咳嗽了一聲:“戰事一起,不是說能收住就能收住的,洪德七年之時,因為當今陛下一時衝動,導致禁軍上下傷亡慘重,這件事你沉子恒不是不知道。”
沉毅低著頭,沒有抬頭:“陳相說的這些,下官心裡都明白,但是相國方才也說過,下官這等臣工,隻需要儘職儘力就好,至於勸諫天子,修正朝廷……”
“應該是諸位相公的事情才對。”
“理是這麼個理。”
陳靖語氣裡有些無奈,他開口說道:“勸我等都已經勸過了,前天昨天,一共兩天時間,我們五人先後進宮,勸陛下暫時擱置淮河水師一事,但是結果你也看到了。”
他看著沉毅。
“現在,聖旨還是發到了你沉子恒的手裡。”
“君上太執著,勸不動。”
陳靖開口說道:“為了家國安定,為了天下蒼生。”
“我等官員,要戮力同心。”
聽到這番話,沉毅心中不住冷笑。
他雖然年輕,但是他不傻。
他沉子恒,能夠在四年時間裡,一路從一個八品的邸報司司正,做到現在四品中順大夫,中書這幾位宰相,可沒有伸手拉過他哪怕一次!
他比誰都清楚,自己是“皇黨”,是皇帝的親信,現在眼前這位宰相,拿這套家國天下的說辭,來“洗腦”自己,分明是把自己當成傻子了!
不過不得不承認是,這套說辭,扇動性還是有的。
尤其是對那些剛剛考中進士,剛剛進入官場的人來說,這番話很可能就會讓他們熱血沸騰,然後順著這些個宰相的意思辦事,接著自毀根基。
見沉毅沉默不語,陳靖以為他有顧慮,當即直接說道:“子恒放心,我等絕沒有讓你悖逆陛下的意思,隻是讓你在淮河水師這件事情,高抬輕放。”
“朝廷裡的同僚們,都會幫著你。”
“陛下那裡,也不會說你什麼。”
陳靖直接說道:“若你沉子恒因為這件事情獲罪於陛下,或者是丟了官,他們四個不好說,我陳青田,定然與你一同辭官!”
沉老爺在心裡默默翻了個白眼。
心說你多大,我多大?
你做了幾十年官,位極人臣了,該享的福也都享了,我才當了幾年官?
“相國。”
沉毅依舊態度堅決,他沉聲道:“這件事,非是下官能夠參與進去的,下官也沒有能力參與進來。”
這幾個議事堂的老頭,意思很明顯。
就是讓沉毅裝模作樣的去一趟淮河水師,然後回來之後,在朝會上公開稟奏這件事,公開說淮河水師沒有問題。
那麼,皇帝也就尋不到由頭對淮河水師動手了。
這種事,沉毅要是做了,那就真的是自斷根基了。
“再說了,聖人教導不可欺心。”
沉老爺拱了拱手,開口道:“下官,多謝相國厚愛了。”
“人各有誌。”
陳靖搖了搖頭,笑了笑:“也罷,人各有誌,老夫不為難你了,不過你回去之後,要好生想一想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