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簡倒了一碗熱水,遞在了沉毅麵前,然後打量了他一眼,微微歎了口氣。
“你瞧瞧你現在這個模樣,衣衫不整倒也罷了,胡子拉碴,哪裡有個兩榜進士的模樣。”
他這句話聽起來像是責備,實際上卻是關心沉毅,沉老爺喝了口熱水之後,身體舒緩了不少,他吐出了一口熱氣,微微搖頭,苦笑道:“這種境況,我能夠安然無恙便已經是上天庇佑了,哪裡還顧得上形容?”
說完這句話,沉毅看了看張簡,問道:“師兄,我托人從建康送到淮安的藥材都到了沒有,你帶到響水了麼?”
張簡又是一聲歎息:“前天開始陸續送到的,知道你在打大仗,這兩天我跟淮安的一些大夫,都在配置一些應急用的成藥,給你送到前線來。”
“現在,傷重不能動彈的,就原地救治,能夠動彈的,就送響水縣城或者是淮安府城慢慢醫治。”
說到這裡,張簡頓了頓,看向沉毅,沒好氣的說道:“就是除了藥材之外,那些人還趕來了一大批豬牛羊,送到了淮安城裡,有好幾百隻,也沒有個去處,我隻能在府衙附近就近安排,又實在是放不下,現在連我的府衙後院,都放了四五隻豬還有七八隻羊,弄得臭氣熏天。”
“你嫂子,正因這事,與我鬨彆扭呢。”
前些日子沉毅見許複的時候,除了讓他運火藥箭失,跟他要錢之外,還托他買了一些止血治傷的藥材,以及一些豬牛羊送到淮安來。
藥材自然是為了救命,豬牛羊則是為了給這些打了仗的兄弟們打牙祭。
聽到張簡這番話,沉毅心裡的鬱氣都散去了不少,當即笑道:“得罪了嫂夫人,那可誠為不妙,回頭我回了淮安,讓人去府衙,給師兄把府衙打掃乾淨。”
張簡微微搖頭,沒有接話。
片刻之後,沉毅把一碗熱水喝了個乾淨,張簡便又給他倒了一碗,然後看著沉毅說道:“子恒這一次,又是一場大勝,今年回了建康,建康那些老頭,再也無詞說你了。”
沉毅喝了口水之後,便把碗放在可以一邊,微微搖頭:“實話實說,這種大勝,我寧可不要。”
“死太多人了。”
“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
張府尊倒是很平靜,他看著沉毅,靜靜的說道:“先前子恒說,這一仗將是北伐前的最後一仗了,如今這一仗也勝了,子恒北伐,該沒有什麼阻礙了罷?”
沉老爺苦笑搖頭:“那還要看朝堂上如何分說,而且真要北伐…”
他緩緩說道:“淮安軍的兵力,肯定是不夠的。”
張簡眯了眯眼睛,開口道:“依我看,陛下多半會派一支禁軍給你,一來禁軍是現成的,不用再從新兵練起,二來…”
沉毅神色平靜,接口道:“二來用起來,朝廷放心。”
張簡點頭:“是這個道理。”
他想了想之後,開口道:“自古廟堂與戰場,未必一同,子恒你今番在戰場上爭贏了,在廟堂上卻未必爭得贏,今年回了建康之後,還要費心去跟他們爭持。”
“該爭的我自然要去爭。”
沉老爺低頭,整理了一番自己身上有些散亂的衣裳,緩緩說道:“而且,如今的我,也今非昔比了,真爭起來,嗓門未必就要比他們小。”
張簡微微點頭,然後笑了笑,開口道:“歸根結底,還是要看聖意如何。”
“聖意已然昭昭。”
沉毅麵色平靜道:“不然,便不會有淮安軍了。”
說到這裡,他看了看張簡,問道:“師兄,此戰之後,以後的淮安,便不會是前線了,你還要留在淮安麼?”
“這是自然。”
張簡笑著說道:“既然來了,總要把這一任知府給做完,至於是不是前線,也沒有那麼要緊。”
“能夠造福一方百姓,才最要緊。”
他看著沉毅,問道:“子恒你呢?何時回建康?”
“年前罷。”
沉老爺想了想,緩緩說道:“剛打完這一場仗,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況且齊人未必就願意吃下這個悶虧,說不定就要卷土重來,我還要在淮安多多布置。”
“不過今年年節之前,我是一定要回建康的,一來是跟陛下詳細說一說淮安的戰況,討論討論北伐的事情,二來…”
沉毅笑了笑,開口道:“舍弟的婚事一延再延,現在已經延遲到了年初五,我不能再耽擱他的婚事,總是要回去看一看的。”
“唔。”
張簡點頭道:“一轉眼,子常也要成婚了。”
他若有所思。
“成婚之後,就該補缺任事了罷?”
“是。”
沉毅輕輕點頭。
“一轉眼三年時間過去,子常也要做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