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出現在小朝會上的官員,有一個算一個,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在皇帝已經直接定了基調的前提下,不會有人在這個時候蠢到跟皇帝過不去,跟皇帝放對。
因此,不管大家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這會兒都紛紛對著皇帝躬身行禮,恭喜皇帝陛下得了個良臣,一時間德慶宮裡的氣氛變得喜氣洋洋,仿佛大陳已經成功恢複故地,重返燕京了。
皇帝陛下伸手拍了拍沉毅的肩膀,然後笑嗬嗬的轉身,走禦階上了帝座,然後掃視了一眼殿中這些三品以上的官員,微笑著說道:“本朝至今,還談不上大興,不過沉侍郎數次力挫胡齊陰謀,以少勝多,的確大振本朝朝野士氣。”
“朕心中大為暢快。”
皇帝看著沉毅,微笑道:“沉毅,你且聽了。”
沉老爺隻能又跪在地上,低頭道:“微臣恭聆聖諭。”
皇帝摸了摸自己下頜已經稍微蓄起來一些的胡須,思索了一番之後,開口說道:“兵部侍郎沉毅有大功於社稷,著即追封沉張氏為三品誥命夫人,封沉陸氏為三品誥命夫人。”
“於江都府,賜沉毅良田五千畝。”
說到這裡,皇帝頓了頓,看著沉毅,微微歎了口氣道:“另賜沉毅皇城騎馬。”
沉老爺深深低頭,開口道:“陛下封賞先妣,臣不勝感激,不敢不受,封賞拙荊,臣也厚顏領了,隻是江都府的田地,臣萬萬不敢領受…”
“請聖上,收回成命。”
皇帝眉頭皺的更緊了,有些不耐煩的揮了揮手,澹澹的說道:“朕說給你,便是給了你的,不許不受。”
“好了,不用跪著了,起來回話罷。”
皇帝說到這裡,又笑眯眯的說道:“今日是小朝會,如今沉卿也是三品了,正好也在場聽一聽,今後你隻要在建康,這小朝會你都是要到場的。”
說完這句話,皇帝揮了揮手,澹澹的說道:“好了,剛才在議論什麼,現在繼續議事罷。”
臨近年尾,朝廷的事情很多,有不少事情都要在今天拿出主意來,不然再過幾天朝廷休沐,就會出大亂子。
說白了,就是到了年底了,大家要算算賬,看看今年怎麼過來的,然後再合計合計明年的日子怎麼過,利益應該怎麼分配。
各方利益平衡到所有人都能接受的地步,這場朝會才算是結束。
沉毅聞言,先是低頭謝過聖恩,然後默默起身,在在場眾人中掃視了一眼。
本來,他應該是站在薑簡薑老頭旁邊的,不過這會兒薑老頭估計是帶大孫子回家去了,至今還沒有回來,沉毅想了想之後,便默默走到了趙昌平旁邊,站在了這位趙尚書身後。
趙尚書此時勇猛無比,正在與各個衙門的主事之人,因為明年的預算互噴。
畢竟這位是大陳的財神爺,明年的預算想要通過,都得他點頭同意,不然就算是中書宰輔點了頭,明年戶部陽奉陰違,那也難辦。
況且,趙尚書在朝廷裡資曆很深,且不說皇帝會在預算上尊重他的意見,就算是中書的宰輔們,也不得不給他個麵子。
因此,大家都要來找趙尚書點頭。
沉毅就默默站在趙昌平身後,眼觀鼻,鼻觀心,假裝自己什麼都沒有聽到,也什麼都沒有看到。
就這樣,吵吵了半個時辰之後,趙昌平終於消停了下來。
他停下來,就意味著明年的朝廷開支預算,大致就定下來了。
也意味著,洪德十三年還沒有收上來的賦稅,已經被這些官老爺們分配完畢了。
吵完架之後,趙尚書向皇帝稟報了一下結果,皇帝微微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之後,他才退回了原來的位置上。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來得及回頭看向沉毅,笑著說道:“子恒今日,大出風頭。”
沉老爺一身蟒袍,不過在趙昌平麵前,還是保持了尊敬的,他微微欠身,笑著說道:“哪裡有師伯出風頭?我看工部楊尚書被您罵的狗血淋頭,都快不敢說話了。”
“他活該。”
趙昌平笑著說道:“今年一整年,工部花了那麼多銀子,到最後卻被陛下查出來重大的貪墨桉,隻那工部侍郎程彬一個人,便貪了那麼多錢,工部其他人便沒有上下其手?”
“出了程彬這樣的大桉,還想伸手要錢,甚至比去年這個時候要的還要多,哪裡容得下他獅子大張口?”
聽到這裡,沉老爺不由瞪大了眼睛。
這建康城裡,彆的事情他不知道,那位程彬程侍郎的事情,他再熟悉不過了!
因為現在的沉府,就是當初程侍郎的府邸。
而程侍郎為什麼倒台,沉老爺也是心知肚明。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看向趙昌平,感慨道:“師伯手段高明。”
能夠借題發揮,不動聲色的把一些看起來與自己無關的事件,轉化為自己手中的利器,趙尚書自然是手段高明的。
趙昌平捋了捋自己的胡須,回頭打量了一眼一身蟒袍的沉毅,滿意點頭,輕聲道:“先前,我跟你嶽父談起你的時候,都認為,你想要進小朝會裡來,至少要五年之後才有可能,不想如今,你便躋身進來了。”
趙昌平回頭,看了看在座的眾人,然後靜靜的說道:“這裡,就是一座大的議事堂,一座大一些的中書。”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而中書的議事堂,則是更小一些的小朝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