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哪怕意誌堅定如迪盧克都無法在第一時間拒絕的美夢。
他騎上父親牽來的馬, 在克服了最初的羞恥之後,故意表現出了幾分對馬術學習的“天賦不佳”。
看著總是對他嚴格要求,卻從來不會因為他偶爾表現得不夠好而露出不快神情的父親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後, 讓人牽來自己的馬, 帶著他到馬背上去,手把手地絞他馬術中那些比較重要的知識點, 無法重新回到十八歲生日那天之前那麼活潑的迪盧克沉默許久,然後低聲說了句:
“謝謝您,父親。”
還不到四十歲的克利普斯自然不會覺得往常和小太陽一般的自家兒子今天突然變得這麼沉默寡言,還異常客氣是很自然的事情。
他眉頭一皺,將迪盧克從馬背上抱了下來,憂心忡忡地問道:“你是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了嗎?”
被握住的手能夠感受到寬厚的掌心傳遞過來的溫度、被撫摸的頭頂……這樣的動作在他十二歲之後, 哪怕就連父親都不怎麼做了, 但是今天他卻用腦袋頂了頂有些粗糙的掌心、還有……
親手從碗中舀起來的熱湯, 送到嘴邊。
這些事情,曾經都發生在他身上過, 但都是已經是好久好久之前發生的事情了。
如今在這個夢境中複現, 使得迪盧克縱然知道這樣的溫暖是虛假的,卻仍然難以抗拒地想要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
甚至在最後, 迪盧克都沒能靠著自己的意誌從夢中掙脫出來, 而是早晨愛德琳準備好了早餐, 又等了好一會兒,終於等不下去, 敲響了他的臥室門。
從夢中醒來的迪盧克一時間不知應該對自己先前的表現說些什麼。
他的喉結上下動了動, 嘴唇張開又閉合,然後才朝著外麵說:“稍等,愛德琳, 我就來。”
這個夢境與以往的那些普通夢境不同,他並未在夢醒之後快速將夢境中看到的那些場景遺忘。
相反,那些場景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腦子裡,哪怕直到現在,他仿佛都還能聽到,在夢中被催著上床睡覺的時候,父親搬了張椅子坐在床邊,給他和凱亞念故事的聲音,以及他的手指翻動書頁的聲音。
迪盧克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來。
人無法會到童年,卻在快速成長起來之後,愈發想要回頭,多看看那段過往,甚至試圖朝著時光逆流的方向伸出手,抓握住已經封印的回憶。
他認為這次的夢境應當是在睡前看了光屏上播放的那個東西的緣故——光屏中出現的父親的形象,讓他久違地會想到了過去。
有所思則有所夢,夢到父親應當是很正常的。
——這個想法一直持續到迪盧克看向自己的枕頭邊。
他在翻身起床的時候,眼角的餘光朝著旁邊瞥了瞥,剛好將一本棕色封麵、燙著金字標題的書籍納入視野範圍。
迪盧克自己從來都不會把書放在床頭,他會很規規矩矩地把書放在桌麵上,甚至在年紀更小、更講規矩一點兒的時候還會把書疊得整整齊齊。
倒是在小時候,父親給他和凱亞講完故事,就會將故事書隨手放在他的床頭。
突然出現的這本書讓迪盧克原本就很大的眼睛睜得更大了幾分。
然後,他看到了童話書的封麵。
燙金的標題很是熟悉。
迪盧克的手在一瞬間攥緊了被褥,將布麵攥出了非常密集的皺紋。
這本童話書,正是在夢境中,父親讀的那本。
而且,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這本童話書……早應該在五六年前,就捐給了蒙德圖書館。
況且……
多少年前買的書了,現在的它看起來卻還像是新的一樣。
迪盧克坐在床邊,緩慢伸手拿起這本書。
說不定隻是同一批書中不同的一本,他不能光憑著封麵就認定這本書是過去的那本。
拿起,翻開。
迪盧克的目光一寸一寸地隨著他翻到那些熟悉的頁數而凝固。
不管是他曾經在書中留下的一兩句話,還是凱亞調皮在扉頁上畫的那隻小鬆鼠,這些印記都能夠切實證明:
這本書,就是他曾經擁有過的那本。
而最後一頁上,他和凱亞在十三歲的時候寫的一段交流對話,則完全消失了。
以上一切都指向一個事實。
迪盧克沉默著,心中激蕩的情感讓他幾乎不敢去觸碰那個答案。
但那又是唯一的答案。
不管他怎麼不願意相信,那都是唯一的答案。
——這本書來自過去。
而且……
是他從夢境中帶出來的。
迪盧克沉默著走出臥室,下樓吃完早飯,然後會到臥室中,將那本故事書重新拿在手中,一頁一頁地翻讀。
最後,他合上書頁,拉開座椅,在書桌前頭靜坐良久之後,終於拿起了放在一旁的羽毛筆,蘸向玻璃瓶中的墨水。
筆尖壓在信紙上頭,落下一個明顯的,像是瑕疵一般的黑色墨點。
隨後,筆尖將墨點劃開,在紙上拖出了個漂亮的K字。
*
趙姑蘇已經開始繪製旅行者在提瓦特的冒險了。
她心裡有整個故事的劇情,對於打鬥,也都可以從遊戲中獲取靈感,所以可謂是胸有成竹,開始下筆之後幾乎連停頓都沒有幾次。
旅行者的事跡確實很適合繪畫成漫畫。
在提瓦特這個地方,消息傳遞的速度其實並不怎麼快,而就算有蒸汽鳥報社將旅行者的步伐刊登在報紙的首頁,他們也很少能找到適合的照片。
文字,尤其是相對缺乏細節的文字,是無法與直觀的畫麵在衝擊力上相比的。
而且……很多人根本不讀報紙啊。
總之,旅行者的故事,絕對不會因為大多數人都有所了解就不夠吸引人的。
畢竟,哪怕是八重堂用來打敗《真實探靈筆記》的小說,也取材自旅行者本身的故事。
趙姑蘇在思索片刻之後,果斷在蒙德篇的故事中,增添上了和派蒙爭寵的小小風精靈劇情。
不管怎麼想,把溫迪就是風神這件事寫在漫畫裡都是不合適的吧!
那就讓巴巴托斯大人分出一縷風來陪伴旅行者的旅途吧,這樣蒙德章節的內容還可以起個副標題:
《撿到飄浮應急食物之後,風神也為我爭寵》
看這長度,怎麼想怎麼符合輕小說的起名標準吧?
相當王道的蒙德劇情分鏡打完草稿,趙姑蘇將在蒙德大教堂外風神放海被女士掏心的這段劇情給隱去,直接接上風精靈指引旅行者去往璃月的內容做為日後的銜接,而後,她開始思考:
是不是……要把傳說任務的劇情也給畫一畫啊?
迪盧克暗夜英雄的身份不適合暴露,但是將溫迪切換成風精靈的話,《若你困於無風之地》這個故事還是可以捏吧捏吧之後改頭換麵呈現給讀者們看的。
真假斯坦利的故事,假斯坦利的那句“我可是一直相信您的存在啊”,還有溫迪記得每一個蒙德人名字的這個設定……
不管是在什麼時候,不管是誰,在看到了這樣故事之後,都是會動容的吧?
尤其是,這還是在提瓦特大陸呢。
果然還是要找個辦法,將溫迪的傳說任務也融入之後的故事之中。
不過不是現在。
做為一名優秀的馬哈魚家遊戲玩家,趙姑蘇非常習慣吃刀發刀以及給自己找刀吃的行為。
不過嘛,現在才剛剛開始繪製開頭,要是故事開頭不夠歡脫的話,想來也是很難把人騙進來殺的。
像是馬哈魚,這麼多年來不就是這麼做的嗎?
崩壞3前麵的劇情堪稱陽光開朗傻白甜,校園生活簡直不要太美妙,然後突然——
《最後一課》刀了姬子。
原神呢?
蒙德的劇情有多麼歡樂,璃月的劇情是怎樣的眾誌成城,到了稻妻,支線劇情就有多麼讓人眼睛裡進沙子。
至於說到了須彌……
罷了,須彌的劇情不提也罷——至少趙姑蘇當時差點就以為迪娜澤黛真的要被編劇給一刀揚了。
所以說,刀,完全可以,但是要等到讀者觀眾們對角色和故事建立起了相當的感情之後再刀。
這時候,哪怕對方滿嘴刀片,血流不止,想要抽身離開,都會發現自己前期投入的感情實在太多,想要徹底從這個故事中抽身……
做不到啊。
就好像是當年的趙姑蘇,被一段甜甜的琪芽友(百)情(合)吸引,入了三蹦子的坑,在《最後一課》姬子為了琪亞娜犧牲了自己之後,淚流滿麵地一邊怒罵馬哈魚從此沒了馬,一邊卻又繼續忍不住繼續往下過遊戲。
再然後……
《阿波卡利斯如是說》,刀了,淚流滿麵了。
《往世樂土》,愛莉希雅,粉切粉,刀了,流淚成河了。
她就這樣被馬哈魚套牢。
趙姑蘇揮手:她曾經淋過雨,所以她要偽裝起來,待到時間合適之時,再把彆人的傘全都撕碎。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露出了個滿意的微笑。
蘇蘇她啊,剛剛想起高興的事情來啦!
*
漫畫稿子寄出去的時候,阿貝多的回信也送到了。
對於趙姑蘇新解鎖的能力,阿貝多表示沒有充足的信息,他也隻能暫且有那麼幾個推測,至於到底如何,還是要等再多發生幾次這樣的事情才能做進一步的推斷。
而對於趙姑蘇更擔心的那段內容,阿貝多承認,自己在看完她簡單描述的手書內容之後,心臟也為她停跳了一拍。
阿貝多表示,他自己雖然完全能夠理解趙姑蘇當初繪製這個作品的時候的心理,也知道對於另一個世界的人來說,這種事完全就是不知者不罪。
但是短時間內啊,阿貝多如是寫,你最好還是不要回到蒙德來了。
就算他探得了迪盧克和凱亞的態度……
咳咳。
趙姑蘇對於阿貝多的建議非常認同。
倒不是說會擔心守序善良陣營的角色會做什麼。
她就是。
會很心疼自己的腳趾。
趙姑蘇的回信中非常認真地寫著一行字:
我這幾年內是絕對不可能回蒙德的!
或許等她的心理素質再好一點兒,她就會回到蒙德……然後一個接一個的認錯過去?但至少現在不會。
臉皮還沒鍛煉到那麼厚。
她隻會連夜扛著火車逃跑。
在向白堊問好了之後,趙姑蘇將自己問菲爾戈黛特借了錄影機之後備份的漫畫稿件附著在信中。
哪怕對自己的水平很有信心,她在藍星也就僅僅在同人二創中畫過漫畫,雖然熱度都相當不錯,但比起頂級的漫畫家來還是有很大差距的。
況且……
稿件寄出去了,就像是試卷交了出去,哪怕是學霸也會有些慌張的,而當老師準備報成績的時候尤其如此。
所以還是找另外一個學霸對對答案會比較好。
*
漫畫作品,在提瓦特尚沒能開始流行,目前也就隻有八重堂出版過相關作品,不過可能是因為整個漫畫行業都尚且在摸索過程中,所以熱度隻能說是平平無奇甚至微微涼。
阿貝多也不曾見過多少漫畫作品,隻能從比較傳統的角度給予評價:
我認為很不錯。
戰鬥中的動感很真實。
有些細節還是略微保守了點,在戰鬥的時候姿勢應當會更誇張——如果你缺模特的話,可以和我說,等白堊再對人際交往更熟練一點,我可以把他打包扔過來給你當保鏢兼模特。
趙姑蘇相當感謝。
然後果斷拒絕了把白堊打包過來的建議。
擺pose什麼的還是用自製的木偶小人比較好,這要是一個成年男性站在她身邊,隨著她的要求擺出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姿勢來……
趙姑蘇懷疑自己和白堊都會被不明情況的路人當做需要去不卜廬治治腦子的人來看。
白大夫平常出門看診已經很辛苦了,就不要再給他增加無謂的負擔了吧。
*
老師報分數……啊不是,八重神子對於漫畫的評價和回複的日子很快到來。
趙姑蘇拆開信件。
信紙上,第一句便寫著:
我決定在下一期刊物上給你一個專門的欄目,再給你一個封麵廣告,希娜小姐親自推薦。
在發行量很大的刊物上頭刊登一篇新人畫手的作品,這種行為毫無疑問可以算得上是一場賭。
當然到不了豪賭的程度,畢竟八重堂並不缺資金,身為鳴神大社的狐仙宮司,八重神子更是有著非常多的試錯機會。
如果這一次沒能引發熱議獲得熱度,那也沒關係,趙姑蘇仍然可以領到薪水——雖然不會那麼豐厚就是了,然後她還可以重新轉回去當插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