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是時, 據當時抬頭看向天空的那些千岩軍說,天空中昏暗的雲變成了火焰,仿佛就在那一瞬間的時候帝君從遠方的陣線上跑了回來, 抬手一個天動萬象, 岩元素的金光滲透過天空中的一切事物, 那過量的岩元素直接將視野中全部的東西都變成了金色。
但是並不。
與石化、粉碎、套盾、護存的套路不同,這一次營造出漫天金色光芒的, 並不是他們最為信賴、平常也確實最能夠仰賴的那位帝君。
那是一種……象征著毀滅的感覺。
火焰而非岩元素充斥了一切,一開始燦金的光芒很快變成了烈焰的紅色, 再然後, 從那樣明亮豔麗的灼燒著的顏色中, 有焦黑的煙塵顏色翻滾著飄出來, 整朵雲變成了像是……
像是變色西蘭花差不多的模樣。
然後就是一些殘破的東西,七零八落地開始往下掉, 那些東西中有一部分在下落的過程中,就被它們本身附著著的火焰給燃燒殆儘了, 落到地麵上的時候就隻剩下一點兒甚至感覺不到真實性的黑灰。
剩下一些比較負隅頑抗的——就比如說最大的一塊, 視力比較好的千岩軍甚至能夠看到那是一塊被截斷的身體殘軀:表皮上有一層防護性的黏液(當然現在也就隻有部分部位才有殘留了);看著在被灼燒之前應該還比較光滑的皮膚上部分位置長著很大的鱗片, 估計是一種類蛇類龍的生物——但是很明顯, 要是拿這種東西和帝君去比那可就真的是辱帝君了, 所以這玩意在他們這邊的定位隻能是蛇。
鱗片顏色不怎麼好看——廢話, 真當每個長條的都是有著金色小祥雲尾巴,龍角漂亮得像是這個世界上能夠產出的最高質量的琥珀的帝君嗎?
除此之外, 肌肉截斷的部分仍然在被什麼東西侵蝕、燃燒著,整個肉質呈現出一種反複燒焦、不斷被損耗的模樣。
隔著老遠掉下來的,倒也聞不到什麼難聞的味道。
但是那玩意……
某個千岩軍士兵小聲對隊長說:“那玩意……剛才是不是掉進河裡了啊?”
隊長:“……”
原本應該嚴肅地告訴這名士兵在戰場上不要說無關緊要的廢話的他,這會兒一方麵判斷不太出來就天空中這個情況來說現在這兒算是還在戰鬥呢又或者是已經停戰了;另一方麵……
隊長他自己其實也有點兒擔心遠處那條河的。
那麼大個玩意, 看著又臟又焦,要是汙染了這條橫貫在歸離原上的碧水河,那到時候喝水洗衣灌溉什麼的,豈不是要增添很多麻煩。
況且他本人還是個釣魚佬,平常千岩軍到了休沐的時候吧,就會和三兩好友一起,扛著釣竿一起往碧水河邊走。
雖然說對於釣魚佬來說空軍是……空軍是雖然嘴上必不可能承認但是倘若嚴格按照現實來算的話十次裡麵能有那麼九次半以上發生的情況。
但是這種情況下空軍歸空軍,雖然在老友麵前可能抬不起頭,但至少釣上來的東西還在合理的範疇之內。
就算是什麼水草啦漁網啦小蝦米啦,至少都還是出現在河裡很正常的,但要是按照他們這種空軍佬釣不上魚但是彆的都能釣起來的buff來算,掉起那剛才掉進去的倒黴玩意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這玩意要是釣起來了,那釣竿還能要嗎?
千岩軍隊長:“……”
他摸了摸額頭,掌心貼著發際線轉了一把,最後幽幽地歎了一口氣出來,沒再說什麼。
而在這些哨所不遠處的指揮處,一千五百年前的浮舍盯著上方發生的偌大動靜,心中生出來的第一想法是:好,這次海之魔神試圖侵占歸離原的計劃也失敗了。
第二個念頭緊隨其後,像是春日雨後的嫩筍一樣刺破泥土出來:
可惡,怎麼在上頭乾爆了虯的不能是他呢?
一千五百年後的自己,出場拉風也就算了,這會兒又建功立業,斬獲如此成就——關鍵是,仍然如此拉風。
嫉妒。
嫉妒羨慕。
一想起來剛才那銀白色的,會飛上天的漂亮玩意,一千五百年前的浮舍就活像是往嘴裡塞了個青綠色的還沒成熟的生番茄,一口咬下去,整張臉都變得扭曲起來了。
沒有檸檬的年代,就隻能靠番茄來比喻這種酸。
一千五百年前的浮舍現在就酸得要死——他也想上天,他也想和那已經來犯不少次的虯打一架然後把對方炸成一朵不好看的煙花。
這種千載難逢的機遇,怎麼就被一千五百年之後的自己給獲得了呢?
雖然知道的很清楚,一千五百年後的自己也是自己,隻要耐著性子再多熬上幾年,這項殊榮早晚也會落到他手裡,但是——!
就算是夜叉,就算是仙人,一千五百年這也太久了一點吧?
浮舍:心焦.jpg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的不想寄希望於自己的耐心。
*
解決了懸掛在頭上的,那個來自海之魔神的威脅,一千五百年前的浮舍鬆了口氣。
他本來是不會對區區兩條虯的進攻緊張的,但是架不住海之魔神那邊把進攻的時間點掐得正好。
帝君和若陀龍王不在——這也就罷了,這兩位高級戰鬥力很少能留出比較長的時間在歸離原,多數時候北方的魔神會占據他們的心神。
這一次,甚至連塵王歸終和爐灶之魔神馬科修斯都不在歸離原,而是去了輕策莊那一帶視察居民生活情況。
歌塵浪市是跟著歸終一起走的,剩下的幾個仙人和夜叉也都跟著沒在歸離原,現在在這邊麵對著虯的就隻有他一個,頂多是背後還有彌怒在歸離原居民區那邊守著,算是不會讓他陷入腹背受敵的困境。
當然了,他也非常清楚,當這朵從雲來海那邊來的雲出現在歸離原上方的時候,那些現在不在歸離原的都會在得知這條消息之後的第一時間往回趕。
他隻需要撐過最開始艱難的那段時間就可以了。
但這不是,不僅僅撐過去了,還直接把危機給轟沒了嘛。
雖然從現在的成效來看,達成這一成就的並非是他,但他也確實可以放鬆下來點兒。
海之魔神確實養虯不錯,但就算是他也沒能如養豬那樣一窩一窩地把虯往外端,而這次這兩條虯豈止是重傷,直接就沒了性命,這要是再想乘著雲來窺探歸離原,隻怕負責駕駛那朵雲的虯都不夠用了。
綜上所述,浮舍覺得,今年歸離原上的大家,可以過個好年了。
當然了,要是這次用來對付虯的東西能夠量產,從此作為歸離原拒敵之神器,想來則是更好的。
他朝著門外走去,準備迎接著銀白色的飛梭從天空中凱旋而歸——然而,從門口往外走了兩步之後他突然反應了過來。
等等,剛剛抬頭看天的時候,好像沒有看見那銀白色的流線型飛梭。
一千五百年前的浮舍是很有軍事素養的,他也曾經下達過一些破釜沉舟的指令,但是這情況落到了他一眼就給愛上了的東西上頭……
他人都要殺了。
一千五百年前的浮舍想到這一點,腳步差點兒飛起來,一邊趕一邊在心中許願:就算真的炸了,好歹也給他留點兒念想……
欸,不對,就算還能留著點用來當念想的殘軀,但那估計也要被一千五百年前年後的自己給占了,不管是論親疏遠近還是論誰先下手,他都比不過未來的自己。
浮舍:“……”
那還有什麼好說的,他的腳步又放得沉緩了。
著急有什麼用,反正都已經不是他的大寶貝了。
一旁看著浮舍是怎樣加速,然後又是怎樣像是一口氣沒能提上來,所以剛提起來的速度又給掉下去了的千岩軍士兵:“……”
這幾個千岩軍士兵對視一眼:確認了,是元帥腦子裡又想了什麼古古怪怪的事情。
說起來這種情況倒也挺常見,畢竟騰蛇太元帥嘛,上戰場在緊要關頭的時候沉穩的一批,絕對讓人信任;但如果是在生活中……
emmm,大夥兒都是見識過的人了,誰還沒見過元帥被降魔大聖提著槍追出三座山頭的模樣了。
習慣了,習慣就好。
*
但哪怕浮舍先前已經給自己做好了心理準備,在真正看到從半空中落下來的是兩個背著噴氣背包的人,飛梭那是一點灰燼都沒給他留下的時候,他還是咬住了自己的舌頭。
痛啊,那心是真的痛死了,一瞬間涼得都快透了。
尤其是一旁,一千五百年之後的自己還在一旁一邊可惜,一邊湊過來,很有點兒賤兮兮地對他說:“雖然這飛梭沒了,但是它在雲裡頭爆炸的樣子也過癮得很啊!”
一千五百年後的浮舍:手舞足蹈,搖頭晃腦,簡直是用了全身的力氣在比劃,訴說著當時在天空中,他是怎樣英明果斷地和趙姑蘇一起達成了用飛梭來給那兩條虯最後一擊的決定,又是怎樣近距離地感受過那烈焰和煙霧貼著自己的身體膨脹出來,而他駕駛著噴氣背包以熱氣追趕不上的速度俯衝了下來的。
雖然誰都能夠從他那炫耀的語氣中聽出他就是想要引人羨慕,但……
他說出來的這些是真的引人羨慕。
雖然沒了坐飛梭,如英雄一般凱旋而歸的體驗,但是背後是爆炸而不回頭,這又如何不是一種所有人認可的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