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聽到姚秉坤的問題,孟星哲差點腿一屈就往地上跪下去。
他簡直驚恐交加。
剛想開口解釋,思緒稍稍一偏,另一種情緒就突然漫卷上來,一下讓他興奮得就忘了解釋。
“您說,姚佳喜歡我,是嗎?”他刻意壓低聲音,想顯得自己問也問得淡定。但音色裡難以掩飾的顫抖因子終究泄露了他心頭的狂喜。
當唐馨在電話裡告訴他說,姚佳喜歡上的那個人是他時,他覺得自己像在做夢。雖然過後扯痛了發根,確定那不是夢,可他依然不敢十足十地確定。
現在連姚秉坤都親口這樣說,看來她喜歡他這件事,是真的可以坐實了。
他看著姚秉坤,不等他回答上一個問題,已經迫不及待又問下一個:“她喜歡我,是她親口跟您說的嗎?”他差點在問題最後脫口叫聲爸爸。
姚秉坤夾著煙看著他,徐徐上飄的青白煙霧像道若有似無的屏障,擋去他的表情。
他半晌不語。
孟星哲漸漸不能淡定,什麼霸總的麵子、逼王的格調,此時此刻通通拋掉。
他開口時才發現自己居然已經在懇求:“求您告訴我!”
姚秉坤又看看他,滴水不漏的表情鬆動了一些。
他開口說話前好像極輕地歎了口氣。
“這孩子之前跟我打了個賭。如果她能在客服部堅持乾滿三個月,我就要答應她一個要求。”
孟星哲想起在那蝕.骨一吻發生的火鍋之夜,喝酒時,姚佳也對他講過這個賭,隻是那時他還不知道,她嘴裡提到的父親就是堂堂董事長大人。他現在倒是這個賭兩方麵全方位的見證人了。
“她一點也不喜歡客服這份工作,但還是忍著耐著去客服部煎熬過了三個月,終於贏了和我的打賭。這是她好不容易為她自己爭取到的心願機會。可到了最後關頭,她卻把它心甘情願地用在了你身上。在你被通知開除的前一天晚上,她跑來書房跟我說,她確定她的心願是,要保住你,令你不被解雇。”
孟星哲聽得心頭大動。原來在她麵目一新風采卓然地走進李旺力辦公室、果決氣派地保下他那一瞬的背後,是她把那麼重要的、她為之付出許多辛苦和忍耐才換得的心願機會,給了他用。
……他卻好不珍惜地一把推開她,還附贈了許多傷她心的話。
孟星哲想狠狠抽自己大嘴巴。
“還有,她跟我提起你這個人時,就滿嘴都是誇。有人告訴她說你是個小間諜,她不親眼看到都不肯信。你說這些是不是喜歡?或者是我老了,你們現在的年輕人之間,管這個叫結拜情?”
“……”孟星哲幾乎想擦汗了。這一位還真是成了精,什麼都知道。
但聽著姚秉坤說的這些話,孟星哲一顆心都軟成了水。他沒敢奢想過,原來那小姑娘會那麼喜歡他。轉瞬他又心疼得發梗。他傷害了那麼喜歡他的小
姑娘。
他看著姚秉坤把煙熄了,然後又看向他。
“好,我回答了你的問題。現在,還是由你來說說pua的事吧。”
孟星哲立刻正了神色,肅然作答:“我沒有pua她。董事長,不瞞您,說起喜歡,我堅信我能做到,我喜歡她總比她喜歡我更多一點!所以,”他連聲音也鄭重起來,“如果我傷到她了,我自己傷得就一定更重。”
彆人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他是傷她一千,自損十萬八。
“我之前是對她說了點狠話。但那些話與其是說給她的,不如說是說給我自己的,我那時候以為她有男朋友,我不想做第三者,才說了點狠話讓自己死心。”
孟星哲頓了頓,問姚秉坤:“您還記得嗎,上回我們在這見麵,您還說想介紹小女兒給我,我當時還跟您說,不了,我有喜歡的女孩,但她有男朋友,您當時還誇我不做小三有原則來著。”
可誰能想到,他們說的是一個人呢?!
現在他真想不要臉了,就跪下問問,爸爸您當時說的話還做數嗎?
“所以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傷她,是她這小壞蛋騙我說她有男朋友!如果沒有這個前提,我們之間就不會生出那麼多誤會和枝節。您說,這也不能全都怪我的,對嗎?”
孟星哲眼巴巴地看著姚秉坤。
姚秉坤迎著他的目光,臉上忍不住浮起淺淺笑痕。他覺得自己像夾在兩個小朋友的是非中,非得給他們拉架做評判。
“她騙你她有男朋友?這孩子,鬨的又哪一出。”頓了頓,他對孟星哲一點頭,“那這一點,是她不對。”
孟星哲像秋後問斬的犯人得到了赦免令一樣,長長地籲了口氣。
他心臟剛才都要跳出來了。他一世逼王從來也沒像現在這樣過,逼格都要掉地上埋泥裡去了,他卑微得簡直像個小螞蟻。
他想不行,不能用這個比喻。畢竟他害怕那玩意。
“看起來,你倒是真的很在意姚佳。”姚秉坤聲音裡隱隱透著一絲欣慰一般。
“我一直擔心她性子叛逆,愛跟人頂著來,不知道得什麼樣的好脾氣能受得了她。”
孟星哲一聽這話,立刻開始維護:“姚佳她其實也不是真的叛逆。”他想起停電那晚小姑娘跟他喁喁私語傾訴的那些話,整顆心都軟得稀爛,“姚總,其實之前姚佳跟我講過她家裡的事情。說真的,您是不是從小對她管教得過分嚴厲了?”
姚秉坤聞聲說:“她從小叛逆,所以我對她管教得是比較嚴厲。”
孟星哲說:“但她說,她之所以叛逆,是因為她父親總拿她和她姐姐作比較,總是對她進行打壓式教育,不怎麼鼓勵、全靠刺激。”
姚秉坤聞聲一怔,半晌才說:“我以為她這孩子叛逆,靠鼓勵是教不好的,才會總是批評她、讓她學學她姐姐。”
“您看,這是個惡性循環,你覺得她叛逆,所以總是批評她,她因為得不到鼓勵,永遠隻有批評和與姐姐作比較,所以愈發
叛逆。”
孟星哲看到姚秉坤眉心皺了起來,臉上的表情裡也不掩一絲震驚,一絲原來自己不會做父親的震驚。
這長者是位合格的企業家,但卻不算是一位合格的父親。
“她還跟你說什麼了?”姚秉坤幾乎有些迫切地問孟星哲。
“……她說過您脾氣不太好。但我覺得……也還行?”
姚秉坤怔了會,歎口氣。
“我剛剛回想了一下,我似乎真的對所有人都會平心靜氣地交流,卻總是對她發火、訓她,因為覺得她不聽話不懂事,太叛逆。”他聲音語氣裡隱著悔意,“是我做得不好。除了這些,還有其他的嗎?”他繼續追問。
“還有麼,這個她沒有直接說,但我聽得出,她希望多得到您的鼓勵,和不被拿去跟她姐姐作比較。”孟星哲說。
姚秉坤轉頭看著遠方,他手裡捏著打火機,拇指在打火機上無意識地搓動。
半晌後他聲音渾厚又幽沉地響起。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他像是對孟星哲說,又像是對他自己說,“這兩點,的確是我做得不好。今後我努力學著做一個好父親。”
孟星哲聽著這話,幾乎有一點感動。他想要是姚小佳現在在這裡,說不定會哭吧。
這一瞬他忽然明白過來,姚佳說的她從來隻為一個男人哭,那個男人指的是誰了!
他兀自激動著——原來能讓她哭的人除了她爹就是他自己——忽然他就聽到姚秉坤又出了聲。
“不過,”姚秉坤隻用兩個暗示著轉折的字,就又把孟星哲已經喘勻了的氣又給吊了起來,“說回到你和我女兒的問題。姚佳她現在主要怪你的,應該是你到底為什麼隱瞞身份來臥底的事情。”
孟星哲真急了。
“董事長,姚總,”他差點叫聲爸爸,“說真的,我到現在,連我自己都變得有點不明白,我到底來坤羽乾嘛的?我這個人,毛病不少,但道德底線不低,我不可能真的偷盜什麼關鍵技術和重要信息。可現在想想,除了關鍵技術和重要信息,那些其他信息,其實通過彆的渠道我一樣可以獲得,所以我到底為什麼會頂著個商業間諜的嫌疑來這裡臥底?”
孟星哲是真的把自己都說懵了。
“我這是,來這虛度了三個月光陰嗎?”他眼神裡都帶上了點迷茫,問向姚秉坤。
“似乎,也不能這麼講。”姚秉坤沉吟,“你在坤羽這三個月,是有改變有成長的,對嗎?”他幫迷茫的孩子找答案。
“是,”孟星哲認真想了下,“您說得對,我真的變了很多。以前我是個徹底的利己主義者,但我現在又漸漸找回了幫人的能力;以前我講究品質講究逼格,但我現在打地鋪都能睡了;以前我連瓶子倒了都不扶,還會踢遠點彆礙眼,但現在您知道嗎,我一口氣洗幾十個碗不費勁兒!以前我……”
他細數起來,他看到姚秉坤在他的細數中,臉上笑痕在漸漸變得清晰。
等他一一細數完,姚秉坤點點頭,對
他說:“確實改變了不少,那你的確不算白來。”
孟星哲怔了怔。
“您不怪我?”
“怪你乾什麼?”姚秉坤聲音厚重,“現在這種競爭社會,誰的對家公司裡還沒有個把自己人。疆逢電器、合意網,在我這都有人。防不住機密首先是自己沒本事,沒防到位。”
孟星哲又一怔。他想跟姚秉坤聊天還真是長見識。
他忽然問:“那您呢?您在競爭的對家,也放了人嗎?”
姚秉坤看他,反問一聲:“你覺得呢?”頓了頓,他說,“你覺得有就有,你覺得沒有就沒有。”
孟星哲覺得麵前長者高深莫測。
“我覺得您沒有。”他看著姚秉坤,認真說,“我覺得您不是愛用那種手段的人。”
姚秉坤這次真的笑起來,明明確確的笑容,不是那些淺淡的笑痕。
“嗯,我沒有。”他點點頭說,“我喜歡明刀明槍的做事。”
孟星哲覺得這一刻,自己是發自真心地在佩服這位長者,他是磊落又有胸懷的企業家。
“不管怎麼說,”孟星哲誠心誠意對姚秉坤說,“這整件事都挺荒唐的,都是我的錯,您想怎麼罰我我都認!您有什麼要求儘管提,隻要能把我這錯給抵消了就行!”
姚秉坤問他:“什麼要求都行嗎?”
孟星哲點頭:“都行。”
他想像姚秉坤這麼正直的人,總不會提什麼離譜的要求,答應下來,求個原諒準沒錯。
“好。”姚秉坤說,“我暫時想不到什麼事,這個提要求的機會我保留。你的事今天在我這裡就算過去了。”
孟星哲連忙得寸進尺地請求:“那您幫我也跟姚佳解釋一下,行嗎?”他覺得“行嗎”倆字把他掉價成了一個可憐鬼。
姚秉坤看著他,義正辭嚴:“你們年輕人之間的事,由你們自己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