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師姐歪著頭看著唉聲歎氣的張天陽,心裡有些複雜。
平時師弟看起來是全能的,不僅是臨床思路、操作能力,還是理論知識,似乎都不比她差。
很多時候,她會下意識的把師弟當成高年資的醫生。
也隻有這個時候,師弟才有點像是剛下臨床的實習生的樣子。
“醫院就是這樣的啊。”
梁師姐想了想,實在是不知道怎麼安慰張天陽,她隻會說大實話。
“你剛下臨床,見的還少。像我們這種混了好多年的,見到這種心裡已經沒有什麼波動了。”
“十二歲的小女孩得了腎衰竭一定得透析續命,可憐吧?
我還見過更小的,就在你進來之前,有個9歲的小姑娘剛出院,也是腎衰竭。
還有正讀大學,前途一片光明,突然就病倒了的,隔壁何教授組就有一個。
還有家裡頂梁柱身體不行了,一家人都跟著一起不行的,人家可不可憐?”
“不僅腎內科是這樣,你再去看彆的科。
血液科,血液病,靠化療續命的,說不定那天早上就起不來了。”
梁師姐看著張天陽。
“對了,你不是在新生兒科待過嗎?
那邊的小孩生下來有的缺氧,以後一輩子都可能是殘疾。
還有婦產科,很多小孩子甚至連活過來的機會都沒有。
你覺得可憐嗎?”
張天陽想了想,點頭,“都可憐。”
“那你可憐得過來嗎?”
梁師姐胳膊肘撐在桌子上,再用手撐起下巴,眼裡閃過可疑的光。
“我剛下臨床的時候,也覺得他們很可憐。
有時候,病人哭,家屬哭,我哭得比他們更厲害。
可是有什麼用呢?”
“有的病,它就是治不好啊!”
梁師姐嘴角掛著笑,可張天陽卻總覺得這笑的背後藏了很多東西。
“我最開始學醫的時候,總覺得世界上隻有很少的疾病是不能被治好的。
學著學著才發現,原來能治好的病才是少數。”
“你覺得病人可憐,並不能改變什麼。
所以不用去可憐他們,你隻要儘力去做好你該做的,就可以了。”
“醫生的職責不就是這樣嗎?”
張天陽早就停下了揮動a4紙的手,若有所思。
“特魯多的那句話嗎?
有時去治愈,常常去幫助,總是去安慰。”
張天陽感覺自己終於重新振作了精神。
“師姐,你在排下周的手術嗎?”
梁師姐的嘴角上揚,不知道為什麼心情有些愉快。
“對的,周五和周末都沒有手術室,周一我有兩個病人要做動靜脈瘺的。”
張天陽思考了一下,
“我這個病人可能也得做。
當地醫院說她血管細,但是我還是想再看看。
師姐你會看嗎?”
“用超聲看嗎?那你今天得過去預約了。
咱們科的病人大部分都要做超聲,但是科裡隻有一台機子,你現在去預約,明天應該能排到。
明天我跟你一起看吧。”
“好的。”
張天陽快速敲打著病曆,很快便把超聲單子打了出來。
“我現在就去預約。”
希望,明天可以看到一條足夠粗壯的血管。
希望,老天爺可以對她稍微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