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細膩一些的女學生們眼圈肉眼可見的紅了起來。
33床先生明顯活潑了很多,笑嗬嗬的安慰著。
“誒呀,你們怎麼回事,來看我還哭哭啼啼的?
不是都跟你們說了嗎,這個病沒關係的,切了就好了,明天我就手術了,很快就好了呀。
快,都笑起來!”
為了證明自己真的很不錯,他還特意下床溜達了一圈。
“你們看,我體力還不錯吧?”
從學生們讓出的通道中快速走出來的時候,33床先生愣了一下。
他跟張天陽望了個對眼。
“張醫生......”
身穿白大褂的張天陽終於引起了學生們的注意。
“醫生,老師他的病情到底怎麼樣了?”
有學生擠到跟前,關切的詢問病情。
張天陽張了張嘴,下意識的看向旁邊的病人。
33床先生盯著張天陽,輕輕搖頭。
於是張天陽就懂了。
他輕輕搖頭。
“對不起,我不是他的管床醫生,不清楚。”
“啊!怎麼這樣啊!”
學生們頓時抱怨聲一片,吵吵著要去辦公室問。
“看看你們,像什麼樣子!”
33床先生卻難得的擺出了嚴厲的麵孔,嗬斥了一句。
張天陽聽得分明,他的聲音發虛,中氣明顯不足。
而且努力發聲的時候,或許是牽動到了難受的地方,臉上的肌肉有些微微的扭曲和顫抖。
但學生們卻聽話的安靜了下來。
眼看他們的眼神還不死心的往醫生辦公室飄,33床先生輕咳兩聲。
“咳咳!”
他板著臉,瘦削的身子莫名的透出一股威嚴。
“那我今天再給你們上一課好了。”
“記住,永遠不要給彆人添麻煩,這個彆人裡麵,也包括醫生們......”
學生們乖了下來,安靜的聽著。
走廊裡,以33床先生為中心,三十多號學生們圍成了一個扇形,就像是真的在課堂上上課一樣。
張天陽給33床先生找了個椅子之後,就退出了包圍圈,走到遠一點的地方,默默的看著。
學生們聽得很認真,不時的點點頭。
但臉上的表情,並沒有多少悲傷。
就連最開始紅了眼圈的幾個女生,在33床先生的“苦口婆心”和“身體力行”之下,也相信了他那番“我的病不嚴重,雖然是腫瘤,但是發現及時,切掉就好了”的言論。
學生們的情緒漸漸變得穩定而樂觀起來。
他們或許以為今天又聽到了一次講課。
但張天陽卻知道,這可能是最後一課。
癌症擴散,33床先生現在看起來表麵上還很正常,可他的病情或許會在某一天裡急劇惡化下去。
然後,全身器官飛速衰竭,醫生們束手無策,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的生命快速走向凋零。
算一算,按照經驗來說,可能隻有兩個月?三個月?
甚至,有可能隻有一個月。
畢竟,惡性癌症,算得上是醫生們最深惡痛絕的病了。
張天陽定定的看著這些學生們。
他的鼻子有些酸,想哭。
但他的嘴角卻又往上翹,想笑。
因為這群現在正在認真聽課的學生們是幸運的。
先生或許會給他的學生們編一個美好的謊言。
比如說,他如約做了手術,術後恢複順利。
比如說,他大病初愈,心情不錯,突然想回老家靜養。
再比如說,世界這麼大,他想去看看。
然後在某一天,在他們都不知道的地方,悄然離去。
再然後,或許又是某一天,學生們的電話打到先生的手機上,接的人卻不是他。
學生們這才發現,那個曾經笑著跟他們說,“我身體很好”的先生,他們已經永遠也見不到了。
殘忍的謊言。
卻又是美麗的謊言。
張天陽不想再看了,他轉身,離開。
當身後33床先生的聲音漸行漸遠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來了。
做肛門指診結束之後,他忍不住問33床先生的那個問題。
他問,“你不怕死嗎?”
先生答,“怕啊!”
但先生又答。
“但是,怕,就能不死嗎?”
“那麼?”
“所以啊,隻要我一個人怕就夠了。
讓其他人,好好生活啊。”
彼時先生在笑。
他一直在笑。
這才是他所作的,最“體麵”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