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了。”
“下午四點了?!”
站在20室迎接到新病人的潘麻醉一時間有些恍惚和難以置信。
今天實在是過於順利了。
風平浪靜。
安靜的讓他有些害怕。
“我,我要躺在這裡嗎?”
弱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潘麻醉微微偏頭,看到了一個瘦弱的小子。
均碼的病號服穿在他身上愣是穿出了特大號的感覺。
細胳膊細腿的,有些不安的相互磨蹭著。
臉上的皮膚有些暗淡,顴骨稍有突出。
或許是手術室裡的環境讓他不太適應,男生的眼神躲閃著,偶爾抬眼,也隻看向潘麻醉醫生。
這個醫生他有印象。
是昨天晚上來病房跟自己談了很久麻醉風險的那個醫生。
在這種陌生的環境裡,主治醫師不在場的時候,有過一麵之緣又很好說話的麻醉醫生就像是他的稻草一樣。
“躺上去吧。”
潘麻醉回了神,引導著男生躺上手術台。
“來,頭放在這裡,上衣脫掉。”
麻醉實習生很熟練的接過這些雜活,開始給患者連接各種導聯。
潘麻醉又掃了一眼牆上的數字時鐘。
這才深吸一口氣,重新開始配起了各種藥品。
一絲絲驚喜和雀躍漸漸在他心裡蔓延開來。
這種安穩的生活……
實在是太棒了啊!
……
“我要再跟你強調一遍開腹探查的風險問題。”
麻醉醫生們忙著配藥調試機器的時候,主刀走到了手術台旁邊。
“開腹探查是非常規手術,而且,你這個消化道出血,胃鏡腸鏡幾次都看不到出血點,開腹探查能找到出血點的可能性很低,有可能就是白開一刀。
你要想好了。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躺在手術台上的男生眼神依舊躲閃著。
他其實很害怕。
尤其是當他走進了空調溫度極低,放眼望去隻有冷漠的一雙雙眼睛的手術室,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的時候。
他的旁邊就是那些放著寒光的冰冷的器械。
那些光潔的鏡麵,扭曲的反射著他因為寒冷或者害怕而微微顫抖的身軀。
但他咬了咬牙。
嘴裡似乎再次彌漫起了鐵鏽的味道。
他討厭這種味道。
非常討厭。
可過去的幾個月裡,他的嘴裡,幾乎過一段時間就會充滿這種味道。
他不停的吐血。
有時候正在笑著跟哥們打鬨。
有時候正跟相看兩厭的人拍案而起。
有時候正鼓起勇氣叫住了喜歡的女生。
然後,毫無預兆的,“噗”
再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他討厭同學們驚恐的眼神。
他討厭死對頭眼睛裡的同情。
他討厭那個會發光的女孩退後的那一小步。
也討厭那個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的,卻像是病毒一樣迅速蔓延的外號——“林妹妹”
他不姓林。
也不是妹妹。
所有這些討厭加在一起。
蓋過了他對手術的恐懼。
某個瞬間,他甚至有了更加瘋狂也更加悲觀的衝動——
哪怕就這樣結束在手術台上……
男生的唇似乎咬破了。
他的聲音帶顫,但堅定。
“拜托醫生了。”
“嗯,好。”主刀醫生輕輕點頭,“我們會仔細找的。”
但能不能找到,不一定。
主刀醫生去洗手消毒了。
麻醉實習生幫著潘麻醉整理好了一切。
“手術醫生,可以開始麻了嗎?”
“可以。”
“老師,咱們開始嗎?”
潘麻醉應了一聲。
捏著藥,彎下腰。
眼前,是男生連接了靜脈通道的胳膊。
是對方抑製不住也掩飾不住的顫抖。
何苦呢?
潘麻醉歎了口氣,空出的手指捏起了輸液管道。
“好的!”
耳邊隱約間似乎響起了張天陽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