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售票員:你怕不是個精怪變的!
在沒人吵鬨、舒舒服服地睡了長長一覺後,阿爾終於醒了。
剛睜眼的時候,他臉上還帶著一種迷迷糊糊的神色,有點兒分不清現實和虛幻,等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過神來,在心裡喃喃對自己說:“原來不是夢,我真回到十三歲的時候了……”
然後,他徹底清醒。
伴隨著知覺和感官的回歸,貧民區那種“由於地下水道多年無人維修,排水不暢,再加上多人擁擠雜居,各種氣味混合交雜”的惡心難聞卻無比熟悉的氣息又一次撲麵而來,可儘管如此,被冷落了很久的肚子卻根本不在乎,立刻迫不及待地彰顯起自己的存在感,咕咕地叫了起來。
正當他想要起身找吃的時,西爾維夫人帶著他的弟弟妹妹們出現了。
那兩個不懂事的孩子怯生生地躲在母親的身後,咬著小手指,探著小腦袋,呆呆地望著這個突然變得有些陌生的大哥。
而西爾維夫人的表情則顯得有些彆扭和尷尬。
“我剛剛去買了幾塊長麵包……”她語氣乾巴巴的,似乎有點兒不知道怎麼對待這個兒子了。
“太好了。”阿爾假裝沒看出母親的不自在。
他摸摸肚子,回憶了自己曾經十三歲的樣子,可記憶太模糊了,隻好拿出最最溫和的態度客客氣氣地說:“我快餓死了,請給我來一份,謝謝。”
請?謝謝?
我兒子居然裝模做樣地同我說什麼請、謝謝?像個混賬有錢老爺一樣!
西爾維夫人這一刻又想瞪眼睛罵人了。
可她剛張口,又刹住。
要知道,在這個時代,以舊有的狹隘觀念而言,母親對自己的未成年兒子是有一定管理權。
所以,她往往沒必要好聲好氣說話,更不會特意去講究怎麼維護一個孩子的自尊心,正常相處模式就是生氣了打一巴掌,不高興了罵幾句,反正打不壞罵不疼,哪怕孩子委屈得哇哇哭也不怕,難道當兒子的還要記親媽的仇不成?
可現在,情況卻有些複雜了。
從血緣上來講,阿爾確實是她可以隨便打罵的兒子;
可從家庭地位上來說,阿爾已經取代了父親,正式代替去世的西爾維先生接過養家糊口的大業,那麼,他理應享受西爾維先生在世時擁有的權利,也就是一家之主的特殊待遇和家人的尊敬。
這樣一來……
西爾維夫人簡單粗暴的思維方式似乎就不適宜了。
如果能多給她一點兒時間,潛移默化地改變還好。
可一夜之間,身份上的轉變就瞬間成型了,這速度簡直比隔壁那個十秒男還快,她對此毫無準備,以至於無所適從。
簡單再舉個例子來說,阿爾吃東西有個不好的習慣。
他以前既怕被人搶,也怕自己吃得慢一點兒,那些有限供應的食物就沒了。所以,往往是上一口還沒咽下去,下一口已經著急地塞進了嘴裡,最後總搞得兩腮鼓鼓囊囊的,十分引人發噱。
可這也就算了,頂多被笑話一下,也沒什麼。
但為了多吃乾糧,他還小心機地不去喝水,生怕自己把自己灌了個水飽,吃不下更多的乾糧吃了虧。
於是,不管吃什麼,他都能吃吃吃,一直把自己噎得翻白眼。
這個童年的不良習慣後來始終伴隨他,後來條件好了,也隻是在不餓的時候,稍微能自我克製些許,可一旦餓了就會立刻原形畢露。
比如現在……
阿爾坐在餐桌前犯了老毛病。
他一邊特彆凶狠地咬麵包,一邊又開始翻白眼……
西爾維夫人舍不得花錢,自然買的是那種最便宜的硬麵包,什麼雞蛋黃油奶油的……肯定是都沒有的,又乾又硬,口感也不好,吃一口都要嚼半天才能咽下去。
所以,她看著大兒子那個吃法,就特彆怕他一個不注意被麵包塞住喉嚨,活活噎死。
如果是過去的母子關係,一向不走溫柔路線的西爾維夫人肯定早早就一巴掌拍過去,刻薄尖刻地奚落他上輩子鐵定是個不要臉的小要飯的、餓死鬼,幾輩子沒見過吃的,以至於現在才生出了這麼一副丟人現眼的沒出息樣子。
然後,她可能還要氣勢洶洶地衝過去,親自動手,硬掰開那張小嘴,提著水壺,惡狠狠地給他灌水。
但現在……
西爾維夫人卻有點兒不知道該怎麼處理了。
她的手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腦袋裡兩種不同的念頭開始不斷地打起了架:“這是我兒子,我想怎麼管教就怎麼管教。”“不行啊,他現在已經當家作主了,我怎麼能插手一家之主的事呢?”
這麼糾結來糾結去……
等自家兒子都吃完了,她也沒能想出個結果。
阿爾全程沒注意到母親複雜的情緒。
哪怕他小小身體中是一個成年人的靈魂,可一來,他腦子裡現在想的全都是以後怎麼把日子過好,把這個家撐下去;二來,上輩子一直孤身一人的緣故,他雖然學到了很多遠超旁人的見識,也學了不少同人說話的技巧,可偏偏不知道怎麼和家人相處了。
所以,等他吃飽喝足,又跑去快速地簡單收拾了一下,就二話不說地決定抓緊時間出門賺錢了。
在這個過程中,他完全忽略了站在一旁的母親,還有眼巴巴看著他的弟弟妹妹們。
或者說,哪怕是注意到了。
他可能暫時也想不出怎麼和他們交流,畢竟,雖然身體沒變,可身體中的靈魂和這些家人卻有著足足十多年所帶來的距離和陌生感。
不過,他不交流也不會被埋怨。
這年代都是這樣,底層賺錢養家的男人往往沉默寡言(全是累的),用粗魯點兒的話來說:“老子賺錢已經他媽的很辛苦了,哪有閒工夫和你們談感情。”
總之,家裡就這麼沉默著,直到出門的那一刻。
他才想起回頭交代一聲:“多買點兒吃的用的,彆太節省,我還會賺到更多錢的,媽媽。”
西爾維夫人不吭聲地點了點頭。
她用手撐著已經開始顯懷的肚子,安靜地站在門口,目送著這孩子走出門,在門前那段沒人修沒人管的泥地裡,搖搖晃晃、深一腳淺一腳,無比堅定、目標明確地越走越遠,越走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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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代還沒什麼網絡,但娛樂業依舊很興旺。
人類大概是最講究精神享受的動物了,哪怕下頓飯都還找不到地方吃呢,可若是旁邊有人唱歌、講故事搞得特彆精彩,也會願意駐足看一看聽一聽。
阿爾對此樂見其成。
因為上輩子他就機緣巧合地一頭紮進了娛樂行業,之後是那種從底層小工一步一步往上爬。
也因此,這個行業大大小小、上上下下、各種門道,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儘管他始終自卑地認為自己天賦平平,可如果一個人能在一行業心無旁騖、專心致誌地浸淫十多個年頭,那麼,不管是誰,其實都能被稱上一聲專家!
當然了。
阿爾這個專家的起\點太低,基礎太差,最後哪怕稍稍熬出頭,也不算是什麼登峰造極的頂尖大人物,僅僅是相對他所處階層而言,算是有出息的類型。簡單舉例來說,在重回十三歲前,曾經是個半文盲的他,甚至已經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本劇作,用了十多個月的時間排練,馬上就要被搬上大舞台了……
對很多人來說,這根本不算什麼成就,有錢的話,分分鐘就排場戲上舞台。
可對一個早年輟學,身無長物,一路全靠自己打拚的人來說,絕對是了不起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