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安堂內,方才還和和樂融融的氣氛凝滯起來。對此,劉五娘似乎毫無察覺,反而一派天真地問道:“郡主身份尊貴,理應我們姐妹前去拜會才是,怎麼能勞駕郡主親自前來呢?“
老王妃冷笑:“七娘可尊貴的很,如今連我都喚不動了。”說著喚來趙嬤嬤,問道,“春鶯呢?怎麼還不見回來?”
春鶯是趙嬤嬤的女兒,趙嬤嬤是老王妃身邊的老人了,對老王妃的脾氣再清楚不過,此時一聽老王妃的語氣,就知道老王妃動怒了。她斟酌著回道:“春鶯去嘉樂院請郡主了,應該很快就到了,要不奴婢喚人去路上接郡主和春鶯一程?”
老王妃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趙嬤嬤給身後的小丫鬟打眼色,讓她去路上找春鶯,催她們快些回來。趙嬤嬤心中暗歎,其實春鶯出去的時辰並不算久,隻不過老王妃一沾上王妃和郡主的事情,就特彆容易生氣。
很多事情都是當局者迷,老王妃年輕時才智雙全,幾乎把當時還是世子的宸王逼到絕境,黎陽縣主那樣精明強勢的人,也在老王妃手下吃了不少暗虧。可是最終還是宸王技高一著,攀上了當今聖人,老王妃的算盤到底還是落空了。李嬤嬤在侯府時就伺候在老王妃身邊,這些年來親眼見證了老王妃嫁人,受寵,得勢再到失勢,在李嬤嬤看來,老王妃實在沒有必要繼續和宸王與王妃死磕,畢竟宸王繼承王位十餘年,如今兒女雙全權勢滔天,和宸王對著乾委實沒什麼好處,不如和宸王服個軟,老王妃畢竟是他的嫡母,宸王總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韙給嫡母難堪。然而她一個奴婢都懂的道理,老王妃卻始終想不通。可能越是聰明人,越不能接受自己的失敗吧。
李嬤嬤心裡唏噓,她雖然心疼老王妃,但老王妃如今越發偏激,饒是她都不敢硬勸了。就比如今日派春鶯去找郡主,李嬤嬤就非常不讚同,郡主那可是王爺王妃心尖尖上的人,何等尊貴的身份,如今為了兩位寄住王府的表小姐,哪裡值得派人去主院把郡主喚過來,兩位表小姐去給王妃郡主請安還差不多。李嬤嬤心裡焦急,偏偏她的女兒為了討老王妃的歡心,還屢次給郡主使絆子,簡直就是嫌命長。
李嬤嬤退出屋子,正打算親自去尋不成器的女兒,就看到春鶯一個人繞過回廊走過來了。李嬤嬤往她的身後看了一眼,皺起眉頭,問道:“怎麼隻有你一個人?郡主呢?”
春鶯遇到了去接應她的小丫頭,一路是跑著回來的,此時還有些氣喘,她一邊順著氣,一邊說道:“王妃不在內院,郡主不肯來。”
李嬤嬤的眉頭皺的越發緊,她還想細問,就聽到屋內傳來了老王妃的聲音,“可是春鶯回來了?進來吧。”
春鶯深深吸了幾口氣,來不及和母親細說,就要往內屋走去。
春鶯從李嬤嬤身邊走過時,李嬤嬤捏住她的胳膊,狠狠掐了一把,用眼神示意她不要亂說。春鶯吃痛地揉著胳膊,滿心不悅,敷衍地點了點頭。
春鶯走到內屋,先給老王妃見禮,然後甜甜地問候了兩位表姑娘,這兩位是老夫人的娘家表小姐,可一定要伺候好。
老王妃從春鶯進屋後臉色就很難看,沉著聲音問道:“七娘呢?怎麼還沒來?”
春鶯心裡斟酌了一下言辭,小心地回道:“郡主正在嘉樂院習字,不便離開。郡主還說,待王妃回來後,自會隨著王妃一起來給夫人請安。”
老王妃重重拍了一下憑軾,滿屋子的娘子侍女都垂下了頭。
“她真是越發輕狂了,簡直不知天高地厚。”
這話沒人敢接,雖然老王妃是王府身份最高的人,但如今王府實際掌權人乃是王妃,而且小郡主可是從一品的宗室貴女,雖然現在還沒封號,但品級上已經和那些正一品的外命婦不差什麼了。她們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編排從一品郡主的不是。
六娘是老王妃的嫡親孫女,這種時候,也隻有她敢拉著老王妃的袖子,嬌聲道:“祖母,莫要生氣。前幾日舅父送了我一隻臂環,聽說是西域來的稀奇物件,祖母你看,六娘戴著好不好看?”
六娘口中的舅舅乃是嘉勇侯世子,二夫人便出自嘉勇侯府。此時女子與娘家關係要比後世密切的多,回娘家小住也是常見的事情,所以六娘時不時就會從嘉勇侯府收到一些奇珍異寶。六娘最愛在眾姐妹麵前裝作不經意地露出她的新玩件,即使同是宸王府的娘子,身份也是尊卑有彆,而她,自然是極尊貴的那一類。
劉五娘看了看屋內默默無言的眾位王府娘子,悄悄覷了一眼老王妃的眼色,進王府以來心底隱隱的自卑突然就消散了。她眯起眼睛,像許多得寵的姑娘那樣笑得嬌俏天真又勝券在握,對老王妃說道:“姑祖母,你就不要生氣了嘛,反正我們現在又不走,郡主早來晚來都一樣。”
就算是王府的貴女又怎麼樣,在姑祖母發怒的時候也隻敢裝啞巴,還不如她劉五娘在姑祖母麵前得勢,也沒什麼了不得的。
有了劉五娘的開端,在座的其他幾位娘子也跟著說軟話,老王妃麵色漸漸轉晴,冷哼一聲,說道:“也罷也罷,終歸你們還是孝順明理的,這才是王府該有的樣子。”
大娘笑道:“還是祖母教的好。”
而老王妃口中不孝順不明理的七娘容思勰還在寬敞明淨的房屋裡寫字,她都不用派人去打聽,就知道榮安堂怎樣埋汰她。容思勰知曉她那“祖母”看大房不順眼,看黎陽尤其不順眼,連帶著對她也沒什麼好臉色。七年過去,容思勰早就見怪不怪,既然老王妃和二房看她不舒服,那就隨她們說去吧,反正她們就連罵人都隻敢暗搓搓地影射她。
就喜歡你們看不慣我,但又乾不掉我的樣子。
容思勰心情頗好地停下筆,觀察自己剛完成的這頁楷字。宣朝盛行楷書,而且在多年的發展中法度井然,自成體係。容思勰臨摹的,便是此時最富盛名的顏體。
方才寫字時還不覺得,此時擱下筆,容思勰覺得後肩頗為酸澀。她抬手錘了錘肩膀,向侍女問道:“阿娘還未回來嗎?八郎現在在何處?”
阮夜白回道:“王妃尚在全院,小郎君許是去花園玩了。郡主儘可放心,小郎君身邊時刻都跟著人,不會出什麼磕碰的。”
容思勰點了點頭,黎陽治府極嚴,她和容顥真身邊的下人都是挑了又挑的,絕不會讓小主子落單。她放下心來,又感覺有些無聊,說道:“今日練了一上午的字,不想再練了,但也沒什麼其他可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