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思勰差點被茶盞砸到的事情不光驚動了兩位兄長,就連深夜回府的宸王也接到了消息。宸王聽完手下的稟報,良久沒有說話。
他的掌上明珠,連句重話都不舍得說的女兒,竟然被那個老毒婦用茶盞扔擲?宸王好容易才忍住心中的怒火,沉聲問道:“郡主在何處?”
“在西廂,已經睡下了。”
“王妃呢?”
“王妃接到您要回來的消息,在正房給您留著燈呢。”
宸王皺眉,“這麼晚了,她還沒睡?”
親衛不好回答,默默低下了頭。
宸王也沒在意答案,將佩劍扔給親衛,便大步向嘉樂院走去。
宸王掀簾進屋時,黎陽正在撥弄熏爐裡的香塊。聽到聲音,她側過臉,發覺是宸王後,黎陽臉上立刻綻出笑容來。
“阿郎,你回來了。”
黎陽將熏爐交給侍女,她自己則立刻走到宸王身邊,親自替宸王解開啟吾衛製服。
這是黎陽多年的習慣,她尤記得初見時,宸王就穿著啟吾衛的衣服,墨底銀邊,好看的不得了。黎陽當時就在想,啟吾衛名聲極惡,倒是衣服做得不賴。
後來她如願嫁給宸王,那時宸王還是一個無權無勢的世子,為了保住嫡長子的地位,不得不在外奔波,追擊最凶惡的逃犯,提審最勢強的權貴,徹夜不歸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黎陽時時刻刻都掛念著他的安危,可她什麼都做不了,隻能在宸王平安歸來的時候,親手替他解下官服。
這一解,就是二十年。
“你已經連著三天不曾回府了,前日七夕也不見你回來。”黎陽一邊埋怨,一邊吩咐侍女,“方才我吩咐的溫水燒好了嗎?綠幕,去將王爺換洗的衣物拿出來,還有明日的官服,趕緊拿去熏香……”
宸王緊繃了一天的神經慢慢鬆下來,他看著黎陽興致勃勃地為他忙裡忙外,嘴角浮現出笑意。
“這些哪用你張羅,交給下人就行了。”
“那怎麼行,你要用的東西不經過我的手,我放心不下。”黎陽回頭對宸王笑了笑,又繼續交代丫鬟,“王爺慣用沉木香,衛所勞累,再調些提神的果香。熏衣時香爐下麵擺一盆水,免得衣服上有煙火味。熏香時要慢火細燃,勤試火,香丸燒完了就趕緊添香,不要仔細那點香料……”
專門負責熏衣的豆綠耐心地聽黎陽說完,然後打趣道:“王妃,我們經常熏衣,這些都曉得的。”
豆綠身後的幾個小丫頭掩嘴偷笑,黎陽也笑了:“就你嘴快,快去準備熏籠!”
豆綠知道黎陽現在心情極好,也不怕黎陽生氣,笑意盈盈地退下了。
待黎陽把這些事情都安排妥當後,宸王已經換了家常衣服,一身玄衣,坐在西稍間想事情。黎陽不想打擾宸王,輕手輕腳地走進稍間。但宸王是什麼人,他常年與暗衛和罪人打交道,怎麼能忽略黎陽的腳步聲。他立刻從冥想中醒過神,抬頭見是黎陽,這才放緩了神色,“你也忙了一天了,坐下歇歇吧。那麼多下人,怎麼還讓你親力親為?”
黎陽見宸王戒備這樣重,暗中皺起了眉。宸王聽力敏銳得很,他很少會把她的腳步聲和其他人混淆,這樣的事情,隻在剛剛成婚,以及當今聖人繼位前夕出現過。今日宸王戒備竟然這樣強,啟吾衛又接到了什麼棘手事?
黎陽坐到宸王身邊,猶豫片刻後,還是開口問道:“阿郎,這幾天,衛所又接到難纏的事情了?”
宸王從沒有和黎陽說過淮南侯的事情,多說無益,不過是連累黎陽為他擔心罷了。但他們倆畢竟多年夫妻,即使他不說,黎陽也很快覺出不對來。
宸王伸出手,按住黎陽纖細的指尖,“一切有我,不必擔心。”
又是這樣,什麼都自己扛,一句話都不和家裡說!黎陽心裡生氣,但宸王外勞累,黎陽不想增加宸王的壓力,也隻好順著宸王的意思,裝作渾不在意地笑道:“我知道阿郎做事穩妥,你隻管放開手去做,家裡有我,不用操心。”
黎陽看著宸王的眼睛,說道:“無論發生了什麼,我總會在王府裡等你回來的。”
“還有我們的兒女。”
宸王心裡泛起潮意,但他從不是一個感情外放的人,隻能加大力道,緊緊握住黎陽的雙手,用來表達自己心中的情感。
夫妻倆一時相對無言。
因為黎陽提起了兒女,宸王突然想到府中眼線報給他的事情,他問道:“阿筠,七夕那天,到底是怎麼回事?”
黎陽眼中跳躍的笑意一下子沉寂下來,她冷哼了一聲:“還不是那位又作妖了。”
宸王斂起神色,沉靜地看向黎陽。
等黎陽說完七夕晚上的事端,宸王皺眉:“老王妃把茶盞朝著七娘摔了過去?還對七娘大呼小叫?”
黎陽道:“對啊,這還隻是我看到的,我沒到的時候,指不定她說些什麼呢。幸好她還知道分寸,碎瓷片沒濺到阿勰身上,不然,我和她沒完。”
宸王對黎陽的暴脾氣習以為常,他們倆都不是溫和寬厚的善人,不過黎陽的脾氣體現在外,而宸王的脾氣,往往深藏不露,一擊致命。
宸王想到七娘從出生到現在,他一句重話都舍不得說,結果竟有人敢衝著他的掌上明珠摔瓷杯。他眸色沉沉,這個女人,看在已逝的父親麵上,他不願意給繼母沒臉。可是他的忍讓並沒有收到成效,反而把某些人的心養得越發大了。
宸王前幾日在啟吾衛衛所看到過文昌侯的案底,一個外放官員給文昌侯送了一座高三尺的珊瑚擺件。文昌侯供職司農寺,掌倉廩管理及京官祿米供應,是個不折不扣的肥差,外放官員調回京城,第一不可得罪的就是司農寺。因此,司農寺行賄之風屢禁不止。本朝雖然嚴禁官員受賄,但是這種事情,滿朝沒幾個人手底是乾淨的,所以很多時候啟吾衛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不過現在,宸王不打算輕易放過文昌侯了。
那座珊瑚擺件的價值,能讓文昌侯徒兩年了。老王妃敢動他的女兒,他就敢斷老王妃娘家生路。
宸王對黎陽說道:“過兩天如果劉家的人來和你求情,你不要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