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昌侯夫人又轉向容思勰:“郡主,我雖不知前幾天發什麼了什麼,但左不過都是些誤會。姑母對你偏疼的很,你們祖孫賭賭氣就成了,可不要真的和你祖母生氣!若是郡主還是氣不順,我代姑母向你賠個不是,郡主就不要再記掛此事了!”
容思勰可算明白,黎陽說得讓她拿架子是怎麼回事了。容思勰擺出委屈臉,抬頭看向老王妃和文昌侯夫人:“那祖母拿茶盞丟我,也是誤會了?要知道,碎瓷片都把我劃傷了。”
鬼話!老王妃心裡大怒,那個茶盞隻不過擦了個邊罷了,何曾劃傷過她?
但文昌侯夫人不知,她隻道老王妃真的劃傷了郡主,心裡暗罵老王妃慣會裝威風,不敢得罪王爺王妃,就拿一個小女郎撒氣。內心腹誹不已,文昌侯夫人還得替老王妃轉圜:“原來還有這事,許是姑母……手滑了罷。姑母肯定不是刻意的,姑母,你說呢?”
“是我一時氣極了,若是嚇著了你……”老王妃停頓許久,幾乎是一字一句地擠了出來,“祖母給你賠不是。”
容思勰低著頭,唇邊露出一抹笑意,但轉瞬即逝。她繼續委屈巴巴地說:“祖母還說我沒規矩,也是誤會嗎?”
文昌侯夫人說道:“你祖母怎麼舍得這樣說你,她是在說彆人,不小心口誤,冠到你頭上了。”
見老王妃沒反應,文昌侯夫人悄悄扯住老王妃的袖子,提醒道:“姑母,是這樣吧?”
老王妃咬牙切齒地說道:“是這樣,當時在說彆人,沒說你。”
容思勰接著說道:“之前我記得祖母說我不學無術,還威脅讓宮中來叱責,這又是怎麼回事?”
“不要得寸進尺!”老王妃怒喝。
黎陽重重地放下手中的茶盞:“看來母親似乎不願意解開和七娘的誤會,既然這樣,我也懶得管文昌侯的事情了。請二位回罷。”
一聽到黎陽威脅,文昌侯夫人連忙拉住老王妃。跟小輩服個軟而已,能有什麼,若是黎陽撂開手不管,那她們侯爺要怎麼辦?
老王妃沒想到這母女倆如此囂張,氣得頭陣陣發暈,偏偏文昌侯夫人還不停地催促她。老王妃頗想就此走人,小輩惹下的麻煩讓他們自己去擺平,憑什麼讓她做給小輩賠禮這種丟人之事。
可是老王妃到底舍不得自己的侄兒受罪,她看著文昌侯長大,這些年待文昌侯有如親子,哪能放任文昌侯被宸王磋磨。為了侄兒,她少不得要向黎陽低頭,把自己的臉麵扒下來讓黎陽和容思勰踩。
老王妃身體氣得發顫,她忍著心裡的憤恨,一字一頓地說:“之前是我魔怔了,對七娘態度不好。以後,再不會如此。”
“此話當真?”容思勰問道。
“當真,自然當真。”文昌侯夫人連忙接話。
容思勰根本不管文昌侯夫人說了什麼,她直直地看向老王妃,等著老王妃表態。
老王妃氣得臉都青了,聲音從牙縫中蹦了出來。
“當真。”
容思勰這才滿意地笑了:“既然是祖母搞錯了,那我就放心了。祖母之言句句誅心,希望祖母以後,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了。不知祖母能否保證?”
“你敢質疑我?”
容思勰無辜地眨巴眼睛:“你看,祖母你這麼快就食言了。”
黎陽差點笑出聲來,她趕緊端起茶盞做掩飾。
時人重信,被容思勰當麵說言而無信,這比剜了老王妃的肉還戳心戳肺。老王妃氣得怒火中燒,但還不能喝斥她,不然就真的中了容思勰的陷阱。老王妃隻好違心地許諾道:“我在此保證,以後絕不無故責罵你,這你滿意了吧!”
容思勰暗道老王妃玩的一手文字陷阱,她故作無知地將老王妃的心思抖出來:“什麼叫無故責罵?難道以前祖母責罵我,都是無故的?”
老王妃險些被氣得倒仰,她這一生最愛講究規矩,也自詡是講規矩之人,結果今日先是被容思勰指著說言而無信,現在還說她無故責罵晚輩,從人品上否決她。老王妃差點就要拂袖離開,但文昌侯夫人死死拽住了老王妃的袖子,不斷用眼神催促老王妃。
老王妃隻能生生忍下這口怨氣,她陰騭地盯著容思勰,容思勰不閃不避地回視。不知是否是錯覺,老王妃總覺得容思勰的眼中充滿了譏諷嘲笑。
她一個老翁君,竟然被低了兩輩的晚輩當麵嘲諷,而她還憋屈地無法回擊。
老王妃內心的驕傲突然就動搖了。她出嫁前父母寵愛,出嫁後丈夫愛重,她生的兒子是府中最受寵的郎君,連原配嫡子都遠遠不及。所以她一直是一個極驕傲極自信的人,宸王和黎陽的翻身狠狠衝擊了她的驕傲,她隻能變得加倍尖銳,來維護自己岌岌可危的傲氣。可是現在,一個小輩當著眾人麵暗諷她無理取鬨,老王妃竟然毫無辦法,甚至還要受形勢所逼,繼續給這個小輩說好話。
這無疑是致命一擊,狠狠砸到她清高驕傲的內心上。
她這一生,到底有多失敗,才會落到如此下場?
誅人先誅心,老王妃整個人的氣場,一下子就委頓下來。
然而這一切文昌侯夫人毫無所知,她還在催促著老王妃表態。
老王妃閉了眼,語氣中帶了些厭倦和低迷:“好,我保證,以後再不對七娘說一句重話。以前,都是我做錯了。”
容思勰見好就收,露出笑意:“這樣再好不過。”
見郡主終於滿意了,文昌侯夫人連忙笑著陪話,黎陽也滿意地放下茶盞,和文昌侯夫人說一些你來我往的客套話。老王妃隻覺眼前發黑,耳邊全是嗡鳴聲,幾乎聽不到文昌侯夫人在說什麼。
等老王妃好不容易回到榮安堂,文昌侯夫人還在她耳邊抱怨:“姑母,此事全賴你。你也真是的,沒事去招惹郡主乾什麼,你看看她的父母兄長,哪一個是好惹的?反倒累得侯爺受池魚之災。”
老王妃差點一口氣沒上來:“你說什麼?我豁出老臉去給你們求情,你們還怨我?”
文昌侯夫人自知失言,但也不肯認錯,隻想糊弄過去:“我哪敢怨姑母,隻是侯爺的牢獄之災,確實冤枉罷了。”
“財物不是你們自己收下的嗎?自己管不住自己的手,還有臉麵怨我!就算收東西,好歹把手腳收拾乾淨,現在被宸王抓到把柄,你們不反省就罷了,還敢說自己是無辜的。真是一群蠢貨!”老王妃暴怒,罵道。
被罵蠢貨,文昌侯夫人也不樂意了:“就您聰明,要不是你對著小郡主撒氣,侯爺至於被停職嗎?我們被您無故牽連,我們可說過什麼?反而要受您的罵。”
“你,你……”老王妃氣得手指發顫,指著文昌侯夫人,良久說不出話來。
被指著鼻子,文昌侯夫人也怒了,她可是堂堂文昌侯夫人,哪一個貴婦見了她不是客客氣氣的,憑什麼要來這裡受老王妃的折辱?她真是受夠這個脾氣一團糟的姑母了。
文昌侯夫人冷下臉,說道:“姑母,府中無人主事,我放心不下五娘,我先回去了。”
文昌侯夫人轉身離開,絲毫不曾注意過老王妃的異常。過了不久,老王妃捂著心口慢慢俯下身。
她這一輩子,都做了些什麼?從小寄予厚望的兒子官途失意,十多年都出不了頭,連她回護良多的娘家,都對她怨言甚重。
她何苦還要逗留在這世上受罪?
進來添水的李嬤嬤看到這一幕,驚得扔下了端盤,快步向老王妃走來。
“老夫人,老夫人!您可不要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