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思青走後, 容思雙從屏風後走出來。
襄平還在沉思,容思雙坐到襄平對麵,也不打擾, 就讓襄平公主慢慢思索著。
過了良久,襄平的聲音打破一室沉寂。
“她的話,你怎麼看?”
終於來了,容思雙露出柔和的笑意, 雙眼亮的驚人:“殿下, 恭喜。”
“哦?”襄平麵露不解, “此話何意?”
“殿下,如果四娘說的是真的, 那我們掌握了突厥可汗的行跡,完全可以做套,讓和光與可汗偶遇。我相信, 以和光的姿色,一定能讓突厥可汗主動求娶。”
“突厥雖然對大宣稱臣,但突厥可汗畢竟是一國之君,聖人不可能不給突厥這個麵子。到時候,無論和光與宸王願意不願意,她都要去突厥和親。”
“宸王的女兒當了突厥的王後,宸王還哪有資格掌管啟吾衛?如果宸王與突厥裡應外合,我大宣危矣。隻要和光真的被選中和親, 不說其他盯著啟吾衛大統領的人, 就算聖人, 肯定也不放心再讓宸王待在那個位置上了。”
聽了容思雙的話,襄平也頗為意動,但她畢竟長與宮廷,知道不可提前暴露自己的底牌,於是襄平故作疑惑地問道:“宸王當不當啟吾衛大統領,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容思雙笑了,那笑容宛如一隻盯上獵物的毒蛇,色彩斑斕,但一擊致命。
“這正是我要恭喜殿下的地方。當年乾寧公主攝政,不也是因為啟吾衛大統領是她的人,她才能壓下朝臣和世家。既然殿下幾番示意,宸王都不願意為殿下所用,不能得到的東西不如毀掉,殿下何不,將大統領換為自己人?”
襄平的心猛烈地跳動起來,如果能把啟吾衛統領換成她的人,前朝後宮,豈不是都在掌握之中?隻要再扶植一個傀儡皇帝,她就能實現自己的抱負。
或許,壓根不需要傀儡皇帝。
襄平也笑起來,笑著笑著,她的目光突然變得銳利:“你一個小小的郡王府庶女,竟然意圖謀逆,你說你該當何罪?”
容思雙的表情絲毫不見慌亂:“能目睹我大宣再出一位女聖人,我容思雙,死而無憾。”
襄平和容思雙對視良久,誰都不肯先挪開視線。
最後,襄平勾出笑意來:“好大的口氣!你也不想想,如果此事謀劃失敗,宸王知道你我意圖陷害和光,我可能不會怎麼樣,你卻必死無疑了。”
容思雙笑得格外溫和甜美:“殿下莫不是記錯了,謀劃整件事的,明明是四娘。她和嫡妹不睦已久,這件事滿城皆知,所以她設計讓妹妹去和親,順理成章。”
聽完容思雙的話,襄平笑得意味深長,故意說道:“你可真是好狠的心思。我記得,四娘的生母,似乎就是安王府的歌姬。你難道沒有想過,四娘,她也可能是安王的子嗣,你同父的親妹妹?”
“那又如何?”容思雙笑著說道,“當年父親迫於王妃的壓力,將名下眾歌姬塞給其他人,四娘可能是安王之女,也可能是宸王之女,這種事情,誰說的清楚呢?可無論如何,四娘都是宗正寺記錄在冊的宸王庶女,她就隻能是宸王府的娘子。”
襄平笑著搖搖頭:“你的狠心,我自認不及。不過,你有一點說錯了。”
“哦?”
“現在沒有安王,隻有靜安郡王。”
容思雙卻笑了:“安王會回來的,不是嗎,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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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思勰在府中避風頭,突然接到襄平公主的邀帖。
容思勰想都不想就推拒了。
可是後來,襄平鍥而不舍給她發帖子,而且不光是容思勰,許多宗室女都受邀。襄平舉辦了一個名花宴,連辦五天,邀請全京貴女前去賞花。
容思勰本來不打算去,可是這場宴會聲勢浩大,許多人為了給襄平麵子,都準時出席,許多宗室女也已到場。然後被襄平這一宣揚,幾乎所有人都知道,襄平邀請容思勰,但容思勰拒而不去。
落公主的麵子,這可不是鬨著玩的。容思勰知道如果自己再推拒,恐怕突厥使臣走後,她就得被皇帝拎起來修理,所以明知此行有詐,容思勰也不得不去。
容思勰隻能做好最壞的準備,帶上全部得力的屬下,自己身上也全是機關,然後毫無預兆地,在第三天造訪襄平公主府。
容思勰想到襄平多半設了陷阱,她隻能儘量打亂襄平的計劃。容思勰出門的日子完全是隨機的,就連她身邊的丫鬟也不知道容思勰打算何時出門,或許這樣,能打襄平一個措手不及,然後露個臉,容思勰就告辭。
而且出門前,容思勰反複確認,確保今日突厥可汗已經出城,她才敢動身赴宴。
容思勰出現在公主府門口後,接引賓客的侍女被嚇了一跳,她將信將疑地問道:“和光郡主?”
“是我。”
“郡主安好!郡主也不說派人來知會我們一聲,突然登門,倒讓我們不好招待。若有失禮之處,還請郡主海涵,我這就帶郡主去宴會場地。”
“等一下。”
容思勰止住侍女的動作,隨手指了一個藍衣服的丫鬟,說道:“我看她就不錯,讓她來帶路。”
“這個丫頭粗鄙不堪,恐怕會招待不周,唐突了郡主。不如我來帶路?”
“不必,就她吧。”
見容思勰決意如此,接應的侍女也很無奈,隻能高聲呼喝那個藍衣侍女:“好生招待郡主,記住沒有?”
“是。”藍衣侍女低頭應諾。
藍衣侍女帶領著容思勰朝宴會場地走去,容思勰也曾來過襄平公主的府邸,一路上都在暗自警惕。
夏波幾人也在悄悄觀察周圍,好在這個侍女老實的很,一路都順著中軸大道走動,從不曾試圖帶著她們往僻靜處走。夏波暗暗放下心,這樣看來,路上應該不會出什麼幺蛾子。
“不對。”容思勰突然停下。
藍衣侍女不解地回頭:“郡主,怎麼了?”
容思勰隻是冷冷看了她一眼,什麼都沒說,扭頭就走。
藍衣侍女還想攔住容思勰,卻夏波幾人止住。夏波微微抬手,露出藏在衣袖裡的刀劍,那個藍衣侍女馬上老實了。
而在這幾個閃念間,容思勰已經走遠了。
容思勰可沒有和壞人解釋原因,然後生生把追兵等來的毛病。容思勰沒想到襄平竟然來了這麼一手,出於慣性思維,所有人都覺得襄平會讓人把她們往僻靜處帶,可襄平偏偏反其道而行,一直帶著容思勰走正路。
中軸線上的建築都格外貴重,多是主祭祀、辦婚喪等大事的殿堂,可是誰家女子開宴會,會把地點定在這裡?
說在這裡招待貴客,還更可信一點。
容思勰率先察覺出不對,夏波也很快反應過來。夏波一邊解決路上的釘子,一邊焦急地問道:“郡主,現在我們往回走?”
“來不及了。”容思勰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考破局之法。“襄平肯定也以為我們會往回走,回路上必然全是暗樁。我們乾脆以其人之術還治其人之身,向公主府內部走,去襄平的住處找她。我姓容她也姓容,我就不信她一點都不害怕。她的身邊,反而是最安全的。”
容思勰轉了道,徑直往襄平的住處走去。走到一半,突然被另一個人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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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生殿。
“聖人,您一直皺著眉頭,在煩心些什麼呀?”
趙淑嫻穿著一身鵝黃色的衣裙,顯得鮮嫩又俏麗。她坐在長生殿內,俏生生地和皇帝說話。
皇帝愁眉不展,聽到趙淑嫻的聲音,他長長歎了口氣:“還不是在愁和親的事!突厥和大宣議和是大好事,嫁一位公主過去也有助於兩國邦交,偏偏這些宗親,平日裡鬨事總少不了他們,等正經用得著了,反而一個比一個跑得遠。”
趙淑嫻嘴角露出奇怪的笑意:“原來聖人在煩惱和親公主的人選,二娘愚鈍,恐怕幫不上什麼忙。不過聽說突厥到處都是一望無際的草原,想必突厥人,都有一身好騎術吧?”
“那是自然,突厥人無論男女,會走路時就會騎馬。”
“那如果公主不通騎術,去了突厥該有多難受。”趙淑嫻笑得嬌俏無害,“想必可汗,也想要一位驍勇善戰、精通騎術的王後呢!”
皇帝突然想起什麼,說起騎術來,他倒記得有一個人,尤其精通。
但皇帝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容榷這些年為大宣出力不少,派他的女兒去,不妥。”
“聖人!”趙淑嫻依偎過去撒嬌,短短一句話,語調轉了五六個彎,“和光郡主不僅容貌美麗,而且因善騎射而受封,在民間呼聲極高。若是她去和親,豈不是傳頌千古的佳話!到時候,天下誰人不稱讚您的英明賢德呢?”
皇帝最在乎自己明君的名聲,聽到趙淑嫻這樣說,他罕見地遲疑了。
趙淑嫻見隙再添火候:“而且,我想突厥可汗,也會很喜歡和光郡主。您非但會贏得大宣民心,也會贏得突厥可汗的擁戴。百姓稱頌,萬國來朝,從古至今,除了您,還有哪位君王能實現此等壯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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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廳裡,襄平正坐在上首,笑著聽旁人換著花樣奉承她。樂姬坐在戲台上,奏樂助興。
一個侍女,悄悄走到襄平公主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