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們在和樂融融地討論運動會暫停的事,而此時浮遊城內卻並不平靜。
黑寶石有些擔憂地走到妹妹的房間外麵去,她自從恢複了記憶以後,就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一直不肯出來,她很擔心紅寶石會不會在裡麵出了什麼事。
要不是門口時不時能傳來“啊啊啊”或者“該死啊”之類的聲音,黑寶石現在八成已經闖進去了。
紅寶石確實覺得自己快出事了,
她現在其實和出事了也沒什麼區彆。
在紅寶石看來,她隻是睡了一覺而已,怎麼一醒來就要被迫接受身體傳來的一大堆陌生又丟臉的記憶?
偏生這記憶又透著幾分熟悉,像是她真真切切的經曆過一遭似的。
好吃懶做就算了,隨便抓住某個人就呼呼大睡就算了,把大長老氣得揪胡子就算了,親昵地和大家用傘蓋貼貼就算了,到處惹麻煩就算了······
為什麼過去的她對黑寶石一口一個“姐姐”叫的那麼親熱啊?
為什麼她能毫無負擔地和那些幼崽們玩到一起去啊??
為什麼彆人遞過來一塊糖自己就能屁顛屁顛地跟著對方走啊???
赤紅色的小水母生無可戀地將腦袋放在桌子上,紅豆似的的小眼睛裡麵仿佛流下了兩行清淚——
死了算了,真的好丟臉啊。
QAQ。
“小紅?”
“小紅?你沒事吧?”
“我聽海巫師那邊的人說,剛恢複記憶的時候會很亂套,需要我幫忙嗎?”
黑寶石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紅寶石的眼睛睜開,瞥向了門口的方向。
其實,黑寶石在昨天回來的路上就已經向紅寶石解釋了一切,包括她死後發生的事情,包括浮遊城的現狀,包括和人魚族之間的關係······如此種種。
紅寶石並非沒有聽進去。
她確實是一個優秀的城主後備役,即使在這樣念頭紛亂的情況下也將黑寶石講的東西一條條一列列記了下來,一邊回憶自己幼年情態下做出的丟臉事跡,一邊又在大腦裡冷靜分析浮遊城現在麵對的事情,
堪稱人格分裂。
不過紅寶石是自己放任自己處於這種割裂的狀態下的,因為自從她醒來以後,不光身體重新變回了幼崽形態,就連黑寶石也已經坐穩了浮遊城城主的位置。
族人們重歸於好,浮遊城歸順了人魚族,就連海巫師也聚集在了這片海域之中,這才能硬生生地將它殘缺的記憶填充完整。
明明隻是一眨眼的功夫,但仿佛發生了滄海桑田似的變化。
紅寶石也是需要一點時間······去整理自己的心情的。
尤其是······
她為了成為浮遊城的城主努力了自己短暫的一生,而當她忽然意識到這個目標已經徹底不可能實現的時候,紅寶石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茫然和自我否定——
她為什麼還要複活呢?
她之後還能做什麼?
她做下了那樣的錯事,真的還有資格作為浮遊城的一員而繼續活著嗎?
當紅寶石是隻小水母的時候,這些都不是她需要考慮的事情;而當小水母找回了她原本的記憶,這就是再也逃避不了的問題——
她······
該怎麼辦?
是該當做什麼也沒有發生,還是有些彆的什麼事她能做到的,能夠稍微發揮一些作用?
-
紅寶石自閉的場所就是原本城主府用於政務處理的辦公室,也是過去的她經常待著的場所。
黑寶石在外麵來來回回的走動她早就發現了,但這個地方畢竟是紅寶石親手改造的房間,隻要她不想的話,沒有人能夠強行突破這個辦公室。
紅寶石暫時還不想見她,黑寶石,浮遊城的現任領主,她的姐姐。
她甩甩頭,暫時還不想去想這些,於是又想到了死亡之前——
自己被那個家夥設計,強行闖進了中樞那裡去,直接導致了浮遊城的墜落,差點親手送葬了寶石水母族全族。
往事一幕幕出現在紅寶石的眼前,那些被不知什麼掩蓋的執迷不悟在現在的她看來反而成了最大的笑柄——
現在應該是最好的結局了吧?
枉她一直視黑寶石軟弱無能,卻不知道對方才是一直走在最正確的道路上麵,而自己被迷障蒙了雙眼、無視身邊對立的雙色水母、一心隻想帶著全族走向覆滅的醜陋樣子,都被黑寶石清清楚楚地看在眼底。
那個該死的家夥······
紅寶石忍不住握緊了雙拳。
鑒於她現在還是幼生水母的模樣,所以暫時還隻能將觸手蜷成一團,瞬間失了咬牙切齒的氣勢。
紅寶石看著自己孱弱無力的觸手,忽然就泄了氣。
她就算思考再多的東西,以她現在沒用的外表和實力來說,又能做些什麼呢?
在憤恨和失落之餘,她忽然想到了一個關鍵性的問題——那個家夥長什麼樣子來著?
難道一直以來他都是戴著黑色的鬥篷遮麵,自己一次都沒要求他摘下來過?
這並不符合常理,紅寶石蹙眉思考,她既然當初那樣信任那個居心不良的家夥,肯定不可能連他的長相都搞不清,但是······
紅色的小水母愕然瞪大了雙眼——
等等,她怎麼連對方叫什麼名字都已經忘記了?
叫什麼,怎麼出現的,為什麼會信任他······如此種種,紅寶石竟然都已經全部忘記了?!
這不對勁!
這絕對不對勁!
紅寶石下意識地打開了辦公室的大門,下一秒,黑寶石已經衝進了屋內。
黑寶石看著坐在辦公桌上的一臉茫然的妹妹,聽到對方恍惚的聲音——
“姐姐,我好像忘記了那個家夥到底是誰。”
“誰?”黑寶石擔憂的神情迅速冷了下來,她的眉眼也跟著變得極富攻擊性,真正顯露出身為一城之主的氣勢來。
*
海巫師那邊。
海巫師族許久未動的幾幅軀殼之中的一具竟然誕生了新的幼崽?
這個新聞傳遍了整個海巫師族。
他們氣勢也記不清族內多久沒誕生過新幼崽了,但總覺得好像過去很久很久,連學院塔都是今年才再度開啟的。
平時不覺得有什麼,而當人魚族和寶石水母族的幼崽們接二連三地來上課的時候、當他們身為成年巫師卻要硬著頭皮參加幼崽們的運動會的時候,
海巫師們這才忽然覺得——族內好像確實少了點什麼。
結果他們這個念頭才剛剛誕生不久,就聽到了有新幼崽誕生的消息?
“感謝命運。”
好多海巫師都在心裡默默地念叨著。
他們還不知道這代表著什麼,因為最大的秘密一直被站在海巫師最高層的兩位埋在心底——
暮和落一左一右的站在剛出生的幼崽附近,任由懵懂的幼崽好奇地張望著他們兩個。
“她會是你未來的監護人。”落笑眯眯地將言推了過去。
言猝不及防地上前,手上還拿著剛剛在惡補的《監護人須知》。
“你!不是,我!”言迅速恢複正常,她將那本每個幼崽都會領到的冊子從懷裡掏了出來,放到了新幼崽的手心——“你最好看看這個。”
新的幼崽看起來還挺乖巧的,接過冊子就慢慢看了起來。
這本手冊是海巫師族為了讓幼崽們迅速認識到自己的種族還有現階段情況所特意打造的讀物,能夠滿足大部分懵懵懂懂的靈魂們的需求。
“原來是這樣!”新幼崽開心地說道,“我是海巫師族的新人對嗎?你們好,我的名字叫做小七!”
自我介紹結束,她就有些好奇地看向言的方向:“以後你就是我的監護人了嗎?”
言輕咳一聲,驕矜地點了點頭。
“請多指教。”叫做小七的女孩露出了一個大大的微笑。
她的頭發是暖黃的好像陽光一樣的顏色,讓人看了就忍不住心生暖意。再配上這樣燦爛的笑容,這隻幼崽看起來簡直不是以自閉出名的海巫師的崽。
沒錯,這隻新誕生的幼崽居然是少見的雌性幼崽,這也是暮和落最終決定將監護權交給言的原因。
相信以言現在的性格和學識,絕對可以成為一個合格的監護人。
言深吸一口氣,然後猛地將這隻叫做小七的幼崽摟在了懷裡。
“唔唔?唔!”
暮隔著老遠看那對相處和睦的監護人,然後又看了看自己身邊那羨慕都快溢出眼睛來的落,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落先生。”
落轉過頭,用那大天使一般的笑容溫柔地詢問道:“嗯?”
暮又歎了一口氣:“有了第一個就會有第二個,族內會出現更多的幼崽的,所以······”
所以不要再用這種可怕的眼神盯著彆人家的幼崽了好嗎?
你一個幾萬歲的新生接引員就不要眼饞監護人這種職位了OKK?
但是當一隻老狐狸打定主意要裝死到底的時候,誰都沒辦法找到他的不是,落就是這樣。
他等待了那麼久,海巫師族的轉生井裡麵終於又聚攏起了一隻完整的幼崽的靈魂,還有什麼比這個更讓他高興的呢?
彆忘記落曾經為了幼崽的事都做出過什麼可怕的事,
而現在看到這隻叫做小七的幼崽降生,他腦海中盤旋的危險念頭也就再沒有了用武之地。
暮有些無奈地看著他,但心口一直提著的那塊大石也悄悄地落了下來。雖然在父親離開以後,落的表現看起來正常了許多,不過看在暮的眼裡,這人無異於一顆埋在海巫師族的定時炸彈。
你能說一位新生接引員期待幼崽的舉動錯誤嗎?
或許海洋種思考的方式本就比大陸上的人類冷情,反正暮是可以理解對方的訴求,甚至在無人可用的時候,暮還可以原諒落之前的所作所為。
但如果人魚族中並沒有找到能改變海巫師族的“奇跡”呢?
還好,老師說的話就不會出錯,一切都在往更好的方向發展。暮也很開心見到海巫師族斷代之後誕生的這第一個幼崽,同時還期待著更多、更多。
“落,我們該離開了。”暮說道。
淡金色頭發的海巫師一僵,接著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邊相處和睦的養女養母二人,頗為留戀地走出了屋子。
“言,他們是去做什麼了?”小七好奇地看著二人離去的身影。
言瞟了一眼門外,回答說:“領主大人和接引員先生還有些事情要做,等再過上幾天以後,小七還能在學院塔裡見到他們呢。”
“誒?學院塔是什麼地方?”小女孩睜大了眼睛。
言微微一笑,又像是當年給另外一個圓圓臉的女孩講故事的時候那樣,給小七講起了學院塔的事來。
······
海巫師,外界。
暮和落最終選擇在一片廖無人煙的海域中停了下來。
在學院塔中會被卡魯斯聽去牆角,而靠近人魚的海域則會被賽克斯聽到談話的內容,兩隻海巫師最終選擇了這個偏僻的角落作為談話的地點。
他們都是聰明人,自然知道接下來要談論的東西不能被其他的人聽去。
“你找我來有什麼事?”落笑的兩眼彎彎。
“現在沒有其他人了,可以直說了吧?”暮的聲音依然冰冰涼涼,絲毫沒有給彆人逃避的餘地,“現在第一隻幼崽也誕生了,關於你之前隱瞞的事、人,還有各種各樣詳細的過程,我都想聽。”
落的視線陡然一沉。
他沉默良久,終於,當他的笑容完全在臉上褪去的時候,落開了口——
“昨天的進入了靈魂的墓地中為紅寶石尋找記憶,而小七的靈魂是恰巧跟著她被帶過來的。”
暮的臉色變得冷了幾分,難道對方的意思是,這次隻是一個巧合?
落搖了搖頭:“雖然並不是百分百的篤定,但如果真的需要的話,或許我還可以再拜托那隻小水母幫忙一次。”
“所以······我會說的。”這位新生接引員歎了口氣,將全部的所有都娓娓道來。
-
“最開始,那人是通過房間裡的魔法鏡聯係上的我。”落回憶道。
“對,就是你拿到筆記本的那個梳妝台的鏡子,曾經是言使用的,後來被我改成了魔法鏡。”
“我不知道他的來曆,本來想結束這場對話然後將異常報告給埃爾維,但對方卻好像很了解我,一針見血地指出來了海巫師目前麵臨的困境。”落仿佛回憶起了什麼不好的東西,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
“他說,如果再這樣下去的話,海巫師最後那點可憐的希望都會徹底斷絕,而隻要我答應他,他就願意幫族裡來一場‘破而後立’。”
暮身邊的氣場越來越冰寒。
他聽著這位焦慮已久的新生接引員繼續講述著他當時的心理曆程和被說服的經曆。
那個奸詐的、狡猾的家夥通過魔法鏡一直聯係著落的這邊,每天都會對這位新生接引員描述幼崽出生時候的美好、還有海巫師現狀的糟糕。
暮隻是聽著落的轉述,就能意識到這個危險的家夥到底有多善於蠱惑人心!
將最難搞定的接引員搞定以後,進入海巫師族就變成了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對方派出人來協助落進行一係列的滅族準備,順便還長期停駐在海巫師內部,不知道在做些什麼鬼鬼祟祟的事。
當時的落沒心思去理會他們,一心撲在自己“拯救”幼崽的計劃之中,而暮也將矛頭對準了落的那邊,根本沒在意那些臭蟲們的蹤跡。
失策了。
暮對自己說道。
如果不是有老師他們的存在,說不定真就讓這些藏頭露尾的家夥們給計劃得逞了。
其實現在的海巫師族也是元氣大傷,最強大的父親被迫迷失在了命運之中,而為了族人們的安危和未來,他唯一的弟弟······
也死在了這場陰謀之下!
在聽說族內僅僅誕生了一隻幼崽的時候,暮還抱著一絲淺淡的幻想,猜測這不會是像水母族那樣的奇跡吧——新生的幼崽會是薩奇嗎?
結果在看到小七的那一瞬間,暮最後的一絲幻想也破滅了。
薩奇他·······
兩個最強大的海巫師沉默地相對而立,周圍的氣氛凝重的像是能夠化為實體。
**
相較於兩個長生種族發生的暗潮洶湧而言,人魚族內顯得和平許多。
賽克斯將100個孵化箱的任務給嚴雙文布置下去以後,忍不住又去了一趟他存放著孵化箱的那個空間裡麵。
巨大的人魚蛋還躺在木箱之中,也許是感覺到他來了,箱子裡又出現了“咚”“咚”“咚”的輕微撞擊聲。
賽克斯啞然失笑,他伸手在孵化箱的外殼上敲了幾下:“彆撞了,小心還沒到破殼的時候,先把蛋殼給撞裂開。”
孵化箱內瞬間恢複了安靜。
它真的是能聽懂他的話的。賽克斯嘴角的笑容更大了。
在找到了那麼多人魚族的後輩之後,人魚的笑容明顯比之前要多上不少,而且微笑的弧度也越來越自然。
他期待地撫摸著孵化箱的外殼,更期待當嚴雙文趕製出一百個孵化箱以後,那一百隻人魚蛋要用多久破殼呢?
從現在這個紅色的蛋的表現上來看,孵化的過程應該用不了太久吧?
他們出生以後會很吵鬨嗎?什麼都需要重新學嗎?沒有合適的教師怎麼辦,玩家們的導師們能夠勝任人魚族的教學嗎?
連個幼崽的尾巴尖尖都還沒見到呢,賽克斯已經像是個坐擁幾百個孩子的老父親一樣操碎了心。
【主人,在人類的世界中流傳著這樣的說法——當胎兒還沒孵化出來以前,對著它經常念什麼類型的內容,它出生以後就有可能擁有什麼樣的特質。】埃拉一本正經的聲音在賽克斯的腦海中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