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上次公開處刑的時候,是有多久了呢?
當然,開幕式的時候都不算,大家要麼渾身被塗成了統一的熒光色,要麼就是裝在套子裡麵誰也不認識誰,沒有被人認出來的社死怎麼能叫社死呢?
仔細想想,好像就是過去的,emmm,英雄時刻時期?
大家“驍勇善戰”的身姿還有“高端大氣”的武器都被那英雄時刻給收錄了進去,當時循環在論壇上方播放了整整一個月,以至於人氣最高/社死最強的那幾位一點開論壇就會看到自己那張糟心的臉。
再看看眼前光屏上因為見鬼而嚇到滿屋子亂竄的玩家,
官方現在搞出來的這東西不就和當初一樣嗎??
作為主持人的埃拉還在一板一眼地進行著官方表彰——
【在麵對突如其來的危險時,我們機智的選手並沒有選擇正麵對抗,而是巧妙地采用了迂回戰術,以‘秦王繞柱’的精彩姿勢拖延了敵人的襲擊,輔佐以混亂的話語擾亂地方思緒,為自己的逃脫和解謎爭取了時間······】
你聽聽,這是人話嗎?
還是熟悉的配方,還是熟悉的味道,還是熟悉的哀嚎和社死——
大家的心中再次達成了一致的觀點:《海域》官方剪輯一定一定一定是個有惡趣味的家夥!
這樣想著,大家用那充滿同情的眼神瞥了一眼受害玩家A。
不過很快,玩家們的目光就移向了彆人。倒不是說他們良心發現了還是怎樣,而是因為······光屏上的錄像一切,新的社死主角B閃亮登場了!
“嘶,床下有人這種梗真的是聽一次害怕一次啊,你看,他叫的比上一個還響。”有玩家仿佛感同身受似的皺起了眉頭。
“之前就聽論壇說過第一個項目裡鬨鬼,我還以為他們在瞎編來著,嘖嘖嘖。”旁邊的同伴搖了搖頭,“沒想到解謎時間長了還會有見鬼的‘福利’。”
等到所有的後進生見鬼遭遇都被播放了一個遍以後,策劃的惡趣味好像才終於結束,重新恢複了正經。
光屏上後來播放著的片段也變回了運動會精彩時刻的剪輯,比如嚴雙文手臂一揮,毅然決然拆掉舊版重新創新的場麵;再比如老李奔跑向澤維爾導師,從他手中接過最後一杯加了厚重糖霜的奶茶;又比如尾巴球比賽的時候,羅巴進球後那露出八顆牙齒的耀眼笑容······
看到這段錄像,玩家們才恍然意識到——
在這短短幾天的運動會之中,大家竟然已經一起經曆了那麼多的東西?
無論是個人的、團隊的、玩家的還是NPC的,大家似乎都在這場運動會中模糊了彼此之間的界限,更深地、更近地去了解了其他人。
拚搏、競技、合作、相處、揮灑青春、宣泄活力。
也許,這就是這場活動的真正意義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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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家們盯著上空的光屏陷入了沉思,而台下的NPC們也都懷抱著各自不同的心情。
紅寶石正極力地將自己偽裝成一隻幼崽,站在黑寶石的肩膀上仰望半空。
她還能在集錦裡麵找到自己的影子——那時的她還是幼年的思維,興致勃勃地把比賽當做遊戲來玩,偏偏還不肯在比賽中服輸,最後和那隻幼崽打了個平手。
紅寶石在剛剛恢複記憶的時候隻覺得天都塌了,她一個好好的成年水母竟然作為稚態百出的幼崽生活了那麼久,彆說麵子了,連裡子都已經丟的一乾二淨。
但現在看著畫麵中那觸手齊飛的畫麵,還有屏幕裡的紅色水母嘴角燦爛的笑容······
紅寶石有些茫然地想道——那時的她,看起來好像很快樂。
快樂啊。
在出關以前,黑寶石和她說了很多很多,其中有一點紅寶石還記得。
那時候,沉靜的城主滿懷擔憂地看著她,沒有人會揣測她話裡的真心——“小紅,第二次的生命是僥幸,卻也是奇跡。很少有人會有從頭再來的機會。不管你打算怎麼度過這第二次的人生,我都希望你能過的快樂一些。”
也許,她也能借著自己重回幼崽的身體,去試著放下一些沒必要的東西?
既然已經知道不可能得到了,放下······會更快樂嗎?
赤紅的小水母目光深沉地看向半空,那小大人似的樣子惹得周圍的玩家頻頻回頭。而黑寶石似有所感,在小水母將注意力全放在光屏上的時候,黑發的沉靜女子飛快地看了一眼肩膀的妹妹,嘴角露出一抹恬靜的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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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維爾也在看著半空。
那上麵有老李來找他討要奶茶的畫麵,還有一堆玩家圍在他的身邊、爭先恐後地報出他們需要的物品的場景。
這樣的事情是發生在好幾天前,但現在想起來卻就像是剛剛才發生一樣。
不過澤維爾想,就算是過了十幾年幾十年,他可能都忘不掉那天的那一幕——
因為那是他找到答案的一天,就是因為這些可愛又真摯的幼崽們,澤維爾才找到了他平淡又乏味的一生之中除了報恩以外第二件重要的事——
那就是教導這些幼崽們成長、直到成年,成為一條又一條出色的人魚。
當初留下來選擇做這些幼崽的導師,也許隻是出於想要報答恩人的心情。但後來和幼崽們一起參加的種種活動,和他們相處的事件,一件件一樁樁,加起來竟然已經有了這麼多五彩繽紛的記憶,這是澤維爾在過去的幾千年之中都沒有感受到的色彩和熱鬨。
過去的他總以為是自己在努力適應著這些幼崽,卻沒想到在之前的事件之中,澤維爾發現幼崽們也在努力的習慣著他。幼崽們隻覺得那糖分過多的奶茶是澤維爾充滿愛心的小愛好,為了不辜負他的好意,居然一直瞞了他那麼久。
所幸發現的還不算太晚,現在的澤維爾早就把招待幼崽們用的臨時換成了再正常不過的版本。但這並不妨礙他每次看到那些奶茶的時候,心中都會泛起一陣暖意。
恐怕除了這片海域以外,沒有第二個地方能夠給澤維爾帶來這樣的感受了吧?
不管再重新來過人生多少遍,他都十分慶幸能夠在當初遇到自己的恩人,也十分慶幸當初為了報答恩人、來到這片充滿著溫情和熱鬨的海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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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些眉目舒展的NPC裡,唯有一個人的神情看起來格外的嚴肅。
這個人不是向來懶洋洋的貝先生,也不是一直板著臉的酷哥澤維爾,而是一個大家都意想不到的人——
小王子傑瑞。
雖然平時上課的時候他總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樣,但是在下課以後,哪怕已經成年的他,也依然比其他的NPC更加的暴躁、更加的活潑、更加的喜怒形於色。
在這種場合,尤其是他帶領的人一隊還奪冠的情況之下,小王子現在竟然不是滿臉喜色地到處炫耀?他居然麵色嚴肅的待在銀色區域的前列,連眼神都沒有看著半空之中的光屏,虛虛的不知道對焦何方。
周圍的玩家早已經投來了疑惑的目光,甚至還有膽子大的幾位在小王子的附近就開始討論起來“小王子他是不是叛逆期到了”這種危險的話題。
小王子都聽到了。但是他卻並沒有理會這些幼崽。
想要讓一個人成熟起來的最快方法,那就是讓他經受超出這個年齡階段所應該經受的東西。
傑瑞從一出生開始就是海精靈之中的王族,不需要繼承王位的他反倒成了全組之中最受寵最自在的那個人。上麵有母親和姐姐頂著,下麵有外交官和侍女們為他收拾爛攤子。小王子的前半生幾乎也是自由自在,無憂無慮的。
他什麼都不需要考慮,就連和人打交道、壓製自己的脾氣、變得更有禮貌等等這些東西都是來到了死亡之海之後才學會的。
而就在前不久,這樣無憂無慮的海精靈王子卻忽然意識到了晴天霹靂似的災難——就在他離開的這些日子裡麵,海精靈的族內似乎出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先是母親和姐姐奇奇怪怪的言論,接著是他被取消的魔法氣息······這一切都讓他有了不祥的預感。
最讓人恐懼的就是未知。這一點適用在任何地方,也同樣適用在現在的小王子身上。
雖然賽克斯已經讓他稍安勿躁,說人魚族會打探海精靈的消息,等到有眉目以後再行動也不遲,
但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的小王子卻怎麼也控製不住腦海中亂七八糟的想法湧現——
精靈族到底出什麼事了?是有外地入侵還是發生了內亂?是王族出事還是族人們也受到了牽連?姐姐和母親現在又是怎樣?她們還好嗎?
小王子的內心有著無數個問題,這就使得即使他帶領的人魚隊取得了冠軍,他的臉上也沒辦法露出多少的笑意。
先是玩家發現了小王子的不對,接著是評審席上的賽克斯。
賽克斯宣布完海洋第一屆運動會正式結束以後,在玩家們的歡呼聲之中,他又看了小王子的方向一眼。
和剛才一樣,傑瑞的表情看起來還是蔫噠噠的。
人魚忍不住在心中暗歎一聲,
海精靈族······
***
海精靈族,可以說是長生種之中非常特殊的一支。
他們既可以說是避世,又可以說是出世,明明和中心城那樣的主城打交道的時候很多,卻又在大部分的時間封閉著入族的渠道,就算是名頭再大的商人都要在城外乖乖地等著。
這一點就使得探聽海精靈的消息變成了一件很難做到的事,即使是賽克斯都覺得有些為難了——現在的海精靈族早已經封閉的像一塊鐵桶,據那些碰了一鼻子灰的商人們說,“那些尖耳朵是打算以後再也不做彆人的生意了吧!”。
而無論是魔法通訊還是其他彆的什麼,賽克斯都聯係不上精靈族的人了。
湯姆那邊也一直毫無音訊。
湯姆······
人魚在自己的書房裡麵,煩躁地將筆記“啪”的一下合上。
如果是陷入了危險的話,湯姆的性格和頭腦絕對不會讓他吃太多的虧,賽克斯是相信這一點的,這也是為何他沒有立刻動身去尋找老朋友的原因之一。
雖然他自詡學識廣泛武力強大,但人魚還是清楚地明白——在交際和圓滑方麵他是遠遠比不上湯姆的程度。假如湯姆此時已經淪落到敵人的手中,甚至已經被控製起來了,貿然行動的話說不定隻會給海蝸牛族增添麻煩。
但為什麼湯姆會那麼久都沒有聯係他呢?
賽克斯的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他書桌上的一盞魔法燈忽然自發地亮了起來!接著,五顏六色的光暈從魔法燈中透出,灑落在了人魚白皙的麵龐上麵。
“這是?”賽克斯一怔。
他忽然想起來,這東西似乎是玩家們製作出來的某個特殊商品。
因為生活係玩家的競技場被嚴雙文酒後一炮轟掉了全部,所以遊戲額外開放了“湯姆叔叔的商店”這樣的特殊關卡來評選生活玩家的名次,前五名有著能被湯姆的商隊帶去銷售的資格。
而這盞魔法燈正好就是被帶出去的商品其中之一,樣品被湯姆臨走前隨手丟在了他的書桌上麵,賽克斯也一直沒管它,直到今天這東西忽然自發地亮了起來。
賽克斯眉目微凝,這產品的介紹也跟著浮現在他的眼前——
【道具名稱:《瑪麗蘇七色燈》】
【道具說明:會發出七彩光芒的燈具,注入的魔力越多,出現的燈光色彩也就越多,還可以自行定義燈光的圖案!】
【玩家備注:用寶石水母族的魔法寶石當做魔力源,使得燈光的顏色更加柔和夢幻。售賣對象建議定為喜歡花裡胡哨商品的幼崽和愛好浪漫的年輕情侶們。】
看完這魔法燈的介紹以後,賽克斯更不明白——這需要魔力驅動的魔法燈為什麼會忽然亮起來?
是因為他身邊逸散的魔力?還是其他彆的原因?
就在賽克斯疑惑不解的時候,這盞魔法燈忽然又亮了幾分,接著,它散發的燈光顏色發生了一些變化,看著像是······
像是重組成了一個圖案?
一隻······長得奇形怪狀的、呃、蝸牛?
是蝸牛嗎?
賽克斯的眉頭皺的更深,他看著魔法燈投映在牆壁上的光芒,上麵有個不明線條組成的不明生物。
因為是湯姆留下來的魔法燈,所以他先入為主的將那團線條看做了一隻蝸牛。
接著,那團亂七八糟的線條忽然張嘴了——
“薩克斯!我親愛的薩克斯!!!你聽到我說話了嗎!”
人魚的身子一僵。
是湯姆的聲音?
他是通過什麼來和自己聯絡的?
賽克斯掃視了一圈書房,最終還是將視線定格在了這盞魔法燈、又或者說是那團形貌扭曲的“蝸牛”上麵。
“湯姆?”賽克斯問道。
“是我!”那團亂糟糟的線條動了動,似乎是在擦淚,但礙於創作者過於超前的畫技,賽克斯沒辦法在這團線條上麵解讀出任何表情。“對,沒錯,就是你那倒黴透頂的老朋友,你可憐又可敬的老湯姆。”
賽克斯聽著對方還有心思耍寶,心下忍不住放鬆了一些。
他表麵上卻故意板起了臉來:“說重點。為什麼你要通過這種方式和我聯係?通訊為什麼打不通?”
“噓,不要用那該死的魔法鏡了!”牆壁上的蝸牛忽然蹦了起來:“哦,就是那個該死的魔法鏡,我勸大家都不要再用它,最少在保證安全之前不要。”
“發生了什麼?”
“老湯姆現在的處境不是很好,就連這魔法燈——那些幼崽真是想了個絕妙的主意,能夠通過魔力來改變圖案,再加上老湯姆超強的靈感能力,一下子就聯係上了我可靠的小魚尾巴!”湯姆還是那副誇張的耍寶腔調。
這腔調讓賽克斯明白,他現在雖然說自己處境不太好,但應該是沒什麼大危險的,不然就算湯姆再不著調也不會用這寶貴的通訊機會來說廢話。
但即使如此,賽克斯還是更關心朋友現在的狀況。
“到底發生了什麼?”
人魚的聲音冷的像是要掉冰碴。
海洋那頭的海蝸牛忍不住縮了縮觸角,但他很快反應過來賽克斯現在是鞭長莫及,根本打不到他!於是又理直氣壯了起來——
“我現在被關在海精靈族裡,但是這些尖耳朵的情況有點複雜,老湯姆一時半會兒也和你說不清楚,總之現在我的蝸生還很安全就是了。”
“到底怎麼回事?啊啊啊都說了說不清楚,我現在和你說了你肯定·····”說到一半,那團線條忽然就不動了。
賽克斯的頭頂緩緩冒出一個問號:“?”
“反正!很快就會有人替我去和你解釋,你在領地裡等著就行!按照那家夥的腳程來說,估計這兩天就能趕到吧?”
說著,剛剛還鼓起勇氣來的蝸牛又朝殼裡縮了縮。
後麵,不管賽克斯再怎麼追問,湯姆都沒有再多說一句有用的東西。
人魚甩了甩尾巴,到底是什麼能讓這家夥那麼心虛?就連那次打翻他二十八個實驗器皿的時候,湯姆都沒表現的那麼嚴防死守過。
他金色的瞳孔死死地盯著牆壁上的那團線條,可就算賽克斯再怎麼洞察人心,也不可能在一副畫上看出點什麼來——尤其它還是湯姆的“藝術”畫作。
湯姆使用的聯係方式是基於玩家們創造的魔法燈而存在的,維持這樣遙遠距離的通話所耗費的能量可想而知。
才過了不到兩分鐘,魔法燈的燈光就漸漸地暗了下去,像是供電不足似的一閃一閃。
牆壁上的那隻又線條組成的扭曲蝸牛也變得模糊了許多。
就在這個時候,湯姆忽然說道:“呃,賽克斯,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什麼事?”
“那就是,無論最近拜訪你的人是誰,你都不要生氣,沒錯,最好修身養性一陣子。”
賽克斯:“?”
“千萬千萬不要生氣!你可憐可敬可悲可慘了的老湯姆還在等著你來救呢!記住!”
明明通訊還沒到時間,對麵的蝸牛就已經忙不迭地掐斷了魔力供給。
“哢嚓”一聲,剛剛還在光芒大作的魔法燈一下子熄滅了。賽克斯將它拿過來一看,內部的魔力供給源果然已經碎成了一堆黑色的粉末。
他將魔法燈輕輕一抖,那堆黑色的粉末已經融進了海水之中。接著,賽克斯給這魔法燈重新換上了一塊新的魔法寶石。
讓他最近不要生氣?
湯姆為什麼一直在強調這一點?
賽克斯邊修複著這隻魔法燈,邊回想著湯姆剛剛的反應。
這應該是出於他本心的說法,並不是被誰逼著說謊,但賽克斯自認為修養良好,什麼情況下他見到一個人的時候會生氣呢?
人魚回憶了一遍自己從小到大的經曆,確實有幾位不太對付的家夥,隻不過他們大部分都是陸地上的人類。除非那幾個吃飽了撐的沒事做,不然絕對不可能出現在海洋裡。
難道還有彆人曾經得罪過他、結果被他給忘記的?
賽克斯雖然確認了老朋友的平安無事,但卻很快被老朋友留下的意有所指的話給難住了。
不過湯姆有些太過杞人憂天了,
人魚想道。
事關海蝸牛族全族以及海精靈族的全族,就算是再大的仇人來拜訪,賽克斯也會心平氣和地接待對方,最起碼也要聽完所有重要的情報再說下一步。
他不是那種沒有大局觀的魚。
絕對不是。
***
好的,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