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薑以為林芫會去太清宗、會去第一峰、又或者是去其他的舊處,結果林芫往墓地深處走去,一直走到山崖邊才停下。
小荒宗坐落在山巔,墓地的後方就是深不見底的山背,氤氳的霧氣在山崖間隨風翻滾卻不見消散,將遠處的小山峰儘數籠罩在朦朧之間。
林芫站定,一手牽住江薑,一手持劍直指驕陽,聲音平靜清冷:“我想去那。”
他說的篤定,語氣裡明明沒有多少起伏,卻自有一股桀驁不馴的張狂,看得江薑愣神了片刻,才理解他的意思:“你想上天和太陽肩並肩?”
林芫點點頭又搖搖頭,暗沉如血的目光裡滿是清明,隱隱含著銳利的劍意。
他開口道:“我想劍道圓滿,我想修煉成仙,我想撕裂虛空去往屬於你的世界,而不是委屈你留在井底,抬頭隻能看見方寸。”
江薑歪頭看了他半晌,湊近問道:“還有呢?”
林芫神色一滯,無措又遲疑的動唇:“好像......沒有了。”
江薑一頭問號,不相信的又追著他問了許久,最後不得不認清事實——林芫的確沒其他想法了。
葉凡渴望的是尋常百姓的幸福安穩。
伏樊渴望的是彌補遺憾。
鳳韶光渴望的是生死相隨。
林芫所渴望的,則是努力的向他靠近?
江薑不確定。
他與林芫說了幾句後分開,掐著小爪子又算了整整一天的天機,發現林芫的那個坎已經順利平穩的渡過後,便更摸不著頭腦了。
就這???
無論他怎樣的迷惑茫然,世界意誌都是不會騙他的。
江薑無法,隻能壓下疑慮,儘力守護好這群碎片。
碎片們並不用他多操心,勾心鬥角是一回事,修行又是另一回事。
他們都知道江薑是上界下凡的小神仙,故而每一個人都在背地裡拚命修煉,就怕江薑與第一個成仙的師兄弟離開、又或者不等他們渡劫就拍拍衣袖獨自走人。
緊迫感如同甩著鞭子的奴隸主,催促著他們一刻不敢停。
在這樣的努力下,江薑甚至沒做好準備,就在百餘年後直麵了林芫修為圓滿招來的九九天劫。
天地變色,林芫不想讓小荒宗受到損失,便去了隔壁山頭渡劫。
江薑和其他人坐在屋頂遙遙看他,憂心忡忡道:“第一個怎麼是他......”
伏羽寧想了想:“林師弟心性堅韌,率先渡劫也屬正常。”
江薑發愁。
他日夜與林芫接觸,自然知道這一點,但他並不希望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林芫這些多年裡沒像其他師兄弟一樣折騰,理論上是好事,江薑的心裡卻有點摸不著底,他反倒是希望葉凡第一個渡劫,同為主角,葉凡成功渡劫的話也能讓江薑有個參考模板和經驗。
可惜當年的七夕一遊後,葉凡就如同打通了任督二脈、完全走上了另一條道理。
不知道是不是知曉大仇已報、又和江薑心意相通的緣故,他不再將全部心思都放在劍道一途,而是沉迷於和傀儡搶活乾。他剛開始技術不好,做出來的湯是黑的、衣裳是錯位的、糕點上的糖霜都是有毒的,不過等他把練劍的心思都放在這些小事上後,他的技術便越來越好,後來更是直接取代了傀儡,成為工具人中的領頭人。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還是挺勵誌的。
江薑尊重每一個碎片的想法,倒也沒覺得他這樣做有什麼不好,隻是在眼下這個時刻難免會有些憂愁。
可惜憂愁並沒有什麼用處,江薑隻能專注的觀察不遠處的雷雲聚集,默默祝林芫成功扛過這一關。
如果是其他人,江薑並不會很擔心。
過不了又怎麼樣?
他都從雷劫手裡搶過一次人,也不在乎搶第二次第三次。
但林芫不一樣,江薑推演的天機中,隻有林芫是危。
他和世界意誌溝通過,得到的結論是哪怕他出手、林芫也會隕落。
這意味著林芫是自己求死,而不是江薑救不下來。
因為這個原因,江薑愁了多年,平時選綠頭牌的時候都次次選林芫,把其他人氣的後來直接取消了這個玩法。
而今終於到了他一直擔憂的關頭,江薑緊張的把白狼尾巴都揪了幾根毛。
隔壁山頭的雷雲徹底凝聚,電光如蛇般在烏雲中遊走,閃爍著令人心悸的威壓。
林芫平靜的站在山頂。
狂風呼嘯,吹得他衣袖颯颯作響。
他身姿挺直,一人一劍直麵天地間的大恐怖。
隨著第一道雷劫劈下,江薑的眼前就隻剩一片白。
林芫的身體被魔氣浸染,修行的又是百兵之首的劍道,所要麵臨的自然也最高一等的待遇。無數雷電似不要錢的砸下來,將林芫籠罩在內,使外人看不見裡麵的情況。
直到漫長的時間過去,雷雲裡的電光漸漸微弱,林芫的身影這才出現在江薑的目光中。
他看起來有點狼狽,精神氣倒是還好,脊背始終挺的筆直。
即便鮮血從他的手臂滾落到手中的劍上,他拿劍的手依舊極穩。
雷劫熬了過去,林芫卻沒放鬆,他的心神反而繃的更緊。
自古以來的修真者不知凡幾,真正羽化成仙的屈指可數,大多數人走到半路就頹然倒下,少部分則是在最後一關不甘心的惜敗——畢竟雷劫煉身,心魔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