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白骨吟(2 / 2)

莫元元打從心底裡覺得賞南不配,可又打從心底裡為他自豪,因為他們都是從淤泥裡爬出來的的,這兩種感覺交織在一起,讓莫元元無法客觀去看待賞南。

陸及將賞南沒喝完的牛奶連同杯子一起遞給了香夫人,倒了杯熱水,“油炸的適量吃,等會就彆吃了。”

那天婦羅用的材料是空運過來的,生蠔肉新鮮大隻,吃一隻,那未免也太少了。

賞南表麵點頭,實際上準備等會再吃兩隻。

“陸及,好久不見。”一雙手從背後探過來,按在了陸及的肩膀上,隻輕輕搭了幾秒鐘,便收走了,轉而在陸及旁邊的空位坐下。

陸及扭頭朝陸幻笑了笑,“二叔好久不見。”

賞南捧著熱水,垂著眼,聽著身後廚師那一把價值千金的刀切在案板上的聲音,在猜測菜已經準備到哪個步驟了。

“這是孟管家給你挑選的小朋友嗎?”陸幻拾起一把叉子,輕佻地指向賞南。

他知道陸及一直都是一個人,自從從馬上跌落之後,陸及就一直和他的女管家住在外麵的那棟房子裡,如果不是知道陸及的品行,陸幻幾乎就要以為陸及和他那美豔的女管家正在進行一段情。

在美澤市裡時,他和陸蕭便知道了陸及身邊多了個小他九歲的小男生,其實這些都是不重要的人,本來都是作為陸家後人的工具而存在的。

但陸及卻將賞南的資料傳輸到了陸氏集團總部以及國內外各分公司的預高層文件當中,一個孤兒,倚靠陸及,直接一步登天,儘管聽起來十分狂妄和離譜,但陸蕭默認了,這是他給陸及的承諾,也隻有陸及有這個權利。

陸幻對所有人都不感興趣,他隻對陸及這個小朋友感興趣。

“不是孟叔挑選的,”陸及說道,“是我自己選的。”

“小南,叫二叔。”陸及拍了拍賞南的背。

賞南捧著杯子,抬起眼越過陸及看著陸幻,實際上他都沒怎麼看清陸幻現在是怎樣的神情,他對陸及的長輩們都有著隱隱的排斥之意,他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踩在陸紳的屍骨上獲取到的。

“二叔好。”賞南打了招呼之後,收回目光,繼續期待著今晚的晚餐。

少年的麵容在夜色裡宛如流淌的一抹月光,清麗靈動,撲麵而來的少年感,對方今天顯然很重視這次家宴,不過從他的表情裡能看出來,重視這次家宴的可能不是他本人,因為他看起來就像一個被人精心裝扮的小王子。

神情恍惚,心不在焉。

陸及抬手將陸幻還舉在半空中的叉子的手慢慢按了下去,“二叔,這樣指著彆人不太禮貌。”

陸幻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五官的控製權。

他露出尷尬的笑容,“不好意思。”

他對陸及說完以後,又向賞南說了一遍,“不好意思啊小朋友。”

陸及上身前傾,捏起桌子上的餐刀把玩,恰好擋在陸幻和賞南之間,陸及向陸幻說道:“您是長輩,沒有您向他抱歉的道理。”

聽起來像是在吹捧陸幻,但每個字都是在護著賞南,“他就是小孩子,被香夫人慣壞了,彆人和他說話,要他理理,還要看他的心情。”

香夫人站在後麵和廚師交流廚藝,聽見陸及的話,實在是實在是實在是沒忍住,做了一件對陸及很冒犯的事情——翻了個白眼。

她哪裡慣著賞南了?

不管怎樣,還是比陸及自己裝病說需要人照顧,其實就是為了幫賞南逃課來得要好一些吧。

陸蕭最後落座,他換了套西裝,他一坐下,後邊的廚師速度便加快了速度。

等待上菜的這一段時間裡,他打量了陸及一會兒,才傾身,關懷道:“身體還好吧?”

“最近一切都挺好的,謝謝父親關心。”陸及勾起嘴角,向陸蕭道了謝。

陸蕭這才放心地點點頭,“前段時間王醫生在發給我的郵件裡告訴我,說你的病情已經在逐漸好轉,總算,老天對你還不算薄待。”他露出悵然若失的表情,似乎是在為陸及那過去遭罪的幾年感到痛心。

陸及說道:“父親,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不必為我太過擔心,您多注重您自己的身體。”

陸蕭是陸家最年長的,今年已經四十八歲,但他對自己的身體格外重視,所以單純隻是看容貌和體態,完全看不出他的真實年齡。

賞南感受著兩人之間奇奇怪怪的氛圍,或許隻有他覺得奇怪,其他人並不覺得。

雖然可以用父慈子孝來形容,可他怎麼覺得,陸蕭更像那個子,而陸及卻更像父親的角色。

陸蕭字字試探,句句帶坑,這也就算了,他還會說些彆的,說得太多,就暴露得越多。反觀陸及,淡定從容,不管陸蕭說什麼,他都輕言安撫,寬解安慰。

賞南對那些生魚片不感興趣,不管是三文魚還是北極蝦,莫元元很喜歡,賞南默默和他交換了天婦羅,大蝦天婦羅好吃,無花果天婦羅也好吃。

直到眼前伸過來一隻手,從他跟前撤走了盤子,廚師彎著腰,低聲說:“大少爺說今天您不能再吃天婦羅了,讓我們給您做了一份甜湯,您不要不開心,等會還有您喜歡的烤小羊排,會給您留最好的部位。”

好吧......

烤小羊排也不錯……

不過,賞南本來以為陸及在專心和陸蕭陸幻說話的,沒想到他一直有在注意自己。

“賞南?這是你的名字嗎?我應該沒有記錯。”陸蕭的談話對象轉移到了放下刀叉的賞南身上,他笑得十分親切和藹,如果賞南不是開了上帝視角,那他肯定會被對方蠱惑,至少從孤兒院來的所有人,除了他,都覺得陸蕭是個好人。

賞南坐直身體,“是我的名字。”

“聽說你每次考試的成績都很不錯,是個很有天賦的孩子,”陸蕭看了一眼陸及,用開玩笑的語氣問道,“你願意跟著我離開陸宅,去更好的地方讀書嗎?”

他是在開玩笑,他說完以後,陸幻和陸荔也起哄,陸幻本就和年輕人玩得來,他挑挑眉,“這個想法不錯,這兒有什麼好的啊,深山老林的。”

陸荔也說:“小南豈止是很有天賦,是非常非常有天賦,比我哥小時候,就差了那麼一點點。”

陸及眉眼微沉,連香夫人臉色都變了,正要開口,賞南卻十分斬釘截鐵地張嘴拒絕了。

“不願意。”

不管是不是開玩笑,被當眾拒絕都不是一件令人覺得舒心的事情,但陸蕭卻連臉上的笑都沒變一絲,“為什麼呢?是外麵不好嗎?”

“不是,外麵很好,您的建議也很好,”賞南看了陸及一眼,“但我覺得,陸及所在的地方,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

陸蕭眼睛像陸及,可看久了,卻覺得絲毫不像,陸蕭像已經年邁的,處於昏暗洞穴裡的某種食肉動物,外麵的一切都是他的口糧,他吃膩了吃厭了,不過但這並不代表他會喜歡有有人再三違逆他。

陸及和他正相反,陸及是歡迎合情合理的反駁的,陸及更像風,像水,像一切生物的生命源泉,給予他們最大的寬容度,前提是沒有涉及到底線。

沉默的氣氛持續了良久,陸幻看出來大哥是真的想要把陸及身邊這個小朋友送走,但居然被對方不知好歹地拒絕了兩次,他有些想笑。

陸及先笑了一聲,他抬手揉了揉賞南的頭發,笑著斥了兩句,“又沒規矩了?這種語氣不能用來和我父親說話。”

他隻是不讚成賞南的語氣,並沒有說賞南不應該拒絕陸蕭。

陸蕭感覺到了陸及的變化,比起陸及悄然發生的改變,比起這種失控感,一個小孩兒的莽撞,倒顯得微不足道了。

後半場,賞南喝了一大杯果酒,度數不高,水果味兒和花香味兒特彆重,倒在杯子裡,還沒喝,便能聞到飄上來的香氣。

在家宴快結束時,賞南去了一趟洗手間,出來時,陸幻靠在門口,他嚇了一跳,叫了聲陸先生。

陸幻站直後,朝賞南走了兩步,“我們可以認識一下嗎?”

賞南不蠢,“喜歡男人的二叔”和“想要認識自己”的二叔兩兩結合,等於“我對你感興趣”,但他還是露出了懵懂的樣子,“我認識你啊,你是我哥的二叔。”

“你哥?”陸幻疑惑,“陸及嗎?”

賞南不回答就是回答了。

陸幻有些驚訝,若有所思,“他居然讓你叫他哥……”

賞南見他發呆,想從旁邊穿過去,陸幻沒有攔下他,隻是抬起手,不露痕跡地將手心裡的東西丟儘了賞南的口袋內。

年紀小的話,倒不是會特彆缺腦子,但總是會缺一些防備心。

賞南回到庭院裡的時候,陸蕭已經離開了,其他人也已經走了大半,陸及朝他招招手,揉了揉太陽穴——陸及麵前放的酒杯已經空了,賞南記得,陸蕭讓人給陸及倒了很多次酒。

酒是慣常喝的白葡萄酒,幾大酒莊都會給陸宅送酒來,隻是喝的最多的還是這種白葡萄酒,隻是度數偏高。

賞南忙過去,接住了陸及的手,將他扶了起來,“你喝醉了?”

“還好,”陸及借力站了起來,他垂下眼皮,目光儘數落在了賞南的臉上,男生喝了果酒,白嫩的麵皮底下也藏了薄薄的一層粉,隻是很不明顯,“你呢?喝醉了嗎?”

賞南搖頭,“果酒,不醉人。”

賞南扶著陸及走了相當長的一段路,昏暗的廊道裡,喧鬨的人群被拋在了主屋,這裡僻靜得要命。

“你今晚喝的什麼果酒?”

過了這麼久了,陸及才後知後覺回答之前賞南的話,問,是什麼果酒。

賞南舔了舔嘴唇,回味著剛剛嘴裡的果酒,“有玫瑰花的味道,還有百香果和青提的味道。”

“真的?”陸及的手掌順著賞南的小臂,扣住了賞南的五指,化作了五根長而蒼白的指骨,涼得鑽心。

“真的。”賞南看著自己五指間的指骨,控製不住心裡微微發毛的感覺。

從兩人相扣的手移開視線,賞南還沒來得及尋找新的落點,下頜就突然被陸及掐住,對方手掌大而有力,掐住下頜時幾乎控住了賞南的下半張臉。

陸及抵著賞南,賞南無力抵抗,連連後退,後背“砰”一聲撞在了柱子上。

現在應該是陸紳,不是陸及了。

賞南怔怔地看著陸及,他還沒搞清楚狀況,沒搞清楚為什麼陸及會突然“攻擊”自己。

看見賞南不知道作何反應的模樣,陸紳耷下眼皮,俯身湊近了賞南,手指微微用力,賞南吃痛張開了嘴,露出濕潤的口腔與舌。

陸紳的指骨在賞南的臉上按出了淺淺的紅印,他低聲哄著少年,“小南乖,像上次那樣哈口氣,我看你說得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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