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南翻了個身,用被子蓋住頭,江鯽也在被子裡,隻是看不清對方,賞南心跳被嚇得都漏了一拍,“早?”
“還不到五點,你可以再睡會兒。”江鯽的拇指摩挲著賞南的嘴唇,說完後,距離拉近到都快貼著賞南的唇說話了。
“睡不著,你小姨他們回來了。”賞南掀開被子,借著路燈,發現江鯽的臉色和眼神明顯和昨天晚上不同了,又是那樣鬼魅才有的青白臉色,又是要笑不笑的微冷眼神,連語氣都變成了裝模作樣的善解人意。
賞南知道,江鯽針對的是外麵的人,而不是自己。
江鯽可能,有些失控。
“回來了,我已經去看過他們,小姨還是那樣漂亮,小姨夫的話還是不多,”江鯽微微笑著說道,“他們正在訓斥堂哥,堂哥真可憐。”
賞南:“……”彆裝了,你語氣聽起來挺興奮的。
“我出去看看,順便和他們打個招呼。”能對自己外甥做出這種事情的小姨和小姨夫,賞南真的還挺好奇的。
江鯽沒有阻止賞南,他消失在了賞南眼前。
童喜裹著被子睡得跟死豬一樣,他一旦睡著,普通的動靜就很難吵醒他,外邊的動靜其實已經不算小了,但童喜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賞南繞過童喜,拉開了臥室的門。
客廳開著燈,猛然進入這種明亮的環境,賞南有些短暫地不適應,直到眼睛適應過後,眼前的場景也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美豔卻不張揚的婦人儀態優雅地坐在米白皮沙發上,抹著淡粉色的口紅,和江鯽很相像的眼型使她看起來沒什麼心機。她穿著長款的白色毛衣裙,長發披在腦後,像一枝氣質淡雅的蘭花。
而她旁邊那個男人,應該就是江鯽的小姨夫,也就是江臨的父親。他的外表比起李蘭要差了不止兩個檔,挑不出什麼可以誇讚的部位,看著甚至還有些老實。
“是房東阿姨嗎?”賞南拉上門,問道。
李蘭立刻站了起來,她笑容溫婉,拉著賞南的手在沙發上坐下,如果不是提前知道她的本性,那賞南肯定會覺得對對方好感大增。
“我和江臨爸爸接到了學校的電話,聽說阿臨出了事,我和他爸爸馬不停蹄地就趕了回來,一時間也忘了告訴你,”李蘭看了看次臥的房間,“我是吵到你們了嗎?真實抱歉啊。”
賞南窯頭,“沒事,我覺淺,家裡隻要有人在走動我就會醒。”他模仿著李蘭的笑容,“阿姨,你們什麼時候走啊?”
李蘭得體的笑容在臉上僵了好一會兒,看來阿臨說得沒錯,眼前這長相挑不出任何瑕疵的少年就是一個仗著成績好而一點都不尊重他人的刺頭。
難怪阿臨近段時間這樣不正常,她甚至懷疑,就是眼前這少年刺激的——因為他專揀不好聽的話說。
見李蘭麵露尷尬,賞南也表現得有些為難,“當初租房子的時候我和我朋友就說過,我們不太喜歡和太多人生活在一起,現在你回來得這麼突然,我和我朋友其實……”
“房子已經租給你們了,怎麼使用自然是你們說了算,”李蘭雖然有點生氣,可也仍舊維持著得體的笑容,“我和阿臨爸爸準備出去住酒店,讓阿臨還是住在這裡,也能省下一些住酒店的費用。”
她的語氣已經非常好,換做其他人一準就會點頭,甚至還會對江臨表達關心,但賞南卻是繼續為難道:“可是下午的時候,江臨在大禮堂突然發瘋喊救命,我害怕他會傷害我和我的朋友。”
江臨坐在餐廳的椅子上,他一直都低著頭,哪怕知道賞南從房間裡出來了,他也沒有抬起頭,半點反應都沒有。
隻在賞南說他發瘋的時候,他才猛地把頭抬了起來,用一雙滿懷恨意的眼睛盯著賞南。
賞南隻隨意瞥了江臨一眼,就看見了對方臉上鮮紅的巴掌印,半邊臉都是腫的。
想必是挨揍了,隻不過不知道是李蘭打的還是江臨他爸打的。
[14:發現了件事情耶,江臨他爸不姓江,而姓國。江鯽的父親才姓江,他們居然為了換命把姓氏都改成了一樣的。]
賞南一點都不覺得奇怪,雖然在14告訴他之前,他也不知道,可現如今知道後,他也沒有任何震驚的情緒。有可能,這也是能成功換命的一個要求。
賞南的話,讓李蘭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任何一個母親都無法接受自己的孩子被人說是瘋子,她說:“同學,阿臨好歹也是你們的學長,他心態不好所以在答疑會上失了控,你說他發瘋傷害人,是否有些太過了?”
“我和江臨又不熟,”賞南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對夫妻,“人都會怕死,這也是人之常情吧。”
“不過既然阿姨把房租已經退給了我們一半,江臨自然是可以住這裡的,我隻是說出了我的擔憂,”賞南禮貌一笑,“阿姨,我們簽個字據如何,如果江臨傷害了我和我的朋友,你們需要按十倍賠償醫藥費。”
他明顯是找茬,給人添堵,李蘭深呼吸了一大口,覺得現在的孩子可真是缺乏最基本的家教。
李蘭尚且忍得住,江臨的父親國丙卻已經完全忍不住了,他用力拍了一巴掌茶幾,指著賞南的鼻子,“你的父母就是這麼教你和長輩說話的?!”
賞南總算知道江臨為什麼又笨脾氣又差了,完全是遺傳的他父親嘛。
“我回去睡覺了,”賞南打了個哈欠,“希望在我醒來的時候,阿姨你和叔叔已經離開,你們在這裡,我真的睡不著。”
他說完後,懶得看國丙氣成了豬肝色的臉,踩著拖鞋,懶洋洋地回去了臥室。
在賞南走後,客廳的氣氛十分微妙,李蘭端起茶幾上的水杯飲了幾小口,而國丙則是氣不過,直接衝到餐廳,甩了江臨一巴掌。
江臨偏著頭,一聲不吭。
“你看看你做的好事。”他壓著嗓子,瞪著江臨,“這麼點小事都辦不好,還在學校出那麼大的醜?你看看你哪點有江鯽的樣子?換成是江鯽,這種答疑會還不是小菜一碟,你居然在會上發瘋?”國丙怒不可遏。
他們在學校裡看了監控,看著江臨捏著話筒參加的樣子,以及他驚慌失措地逃跑,國丙隻覺得自己的臉都丟儘了。
李蘭靜靜地看著江臨,一言不發。
江臨放在膝蓋上的慢慢緊握成拳,他壓著聲音,痛苦萬分,“我說我看見了江鯽,你們為什麼不信我?”
“江鯽死了三年了,”國丙提醒他,對自己兒子找出來的這個理由感到好笑,“如果他真的出現了,我和你媽怎麼還好好的?你怎麼還好好的?監控也沒拍到江鯽的身影。阿臨,我希望你不要再為自己的錯誤找借口。”
“我哪裡好好的?”江臨比剛回來那時候憔悴了幾倍,因為每晚都做噩夢,所以他也睡不好,兩個黑眼圈掛在眼睛底下,“我這樣子像是好好的嗎?!”他低吼道。
他低吼完後,國丙不說話了,但他回頭看了一眼李蘭。
李蘭放下了水杯,慢慢走到江臨對麵坐下,她比國丙要溫柔許多,江臨更願意和她溝通。
“等會我和你爸爸去超市買點菜,做一頓早餐,你叫上賞南和童喜,你們一塊吃個飯,”李蘭開口說的卻不是與江鯽有關的事情,“賞南其實是個不錯的孩子,不是嗎?”
李蘭握著江臨冰冷的手,溫柔笑著,“‘賞’這個姓,我覺得也不錯,阿臨,你覺得呢?”
江臨身體一僵,他抬頭怔怔地看著母親,過了許久,他點頭,“是不錯的。”不僅是成績和外貌,家境……家境是最讓江臨喜歡的。
學校裡,李蘭向老師旁敲側擊得到了一部分關於賞南的信息,再結合江臨平時告訴她的,李蘭對賞南這個孩子,要比對江鯽更加滿意。
成功後,江臨的成績和頭腦不僅可以重新回到巔峰,他們一家也可以過上夢寐以求的富貴人家的日子。姐姐那些錢,著實有些太少了。而江鯽,可能是因為死得太久了,他的那些東西也不再經用。
想到這裡,李蘭心內泛起懊悔的情緒,早知如此,她應該早早就為江臨做打算的。
天亮之後,李蘭和國丙駕車駛往超市,在去之前,李蘭還細心地列了一張菜單。
沒辦法,江臨和賞南針鋒相對,想要修複關係,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她和國丙不能久留,一切都交給了江臨自己,若是以往,李蘭完全可以放心,江鯽那孩子心思縝密細致,想要討好一個人真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可現在的江臨……李蘭有些頭疼,現在的江臨,身上屬於江鯽的影子已經淡了許多,他和高一那會兒一樣,衝動暴躁,腦子如同生了鏽似的。現在的江臨,隻有臉還和江鯽是相像的,但也僅僅隻是相像,仔細看,江臨和江鯽的臉已經不再可以完全重合得上。
李蘭不確定江臨能否處理好他和賞南的關係,賞南那孩子,她有些看不懂。
李蘭和國丙突然回來,之前的鄰居在樓下花園碰見了,紛紛都上前和兩人寒暄,眼中不乏羨慕。
他們都還不知道江臨在學校發瘋的事情,如果知道了,這些羨慕估計一大半都會變成看笑話吧。
想到此,李蘭在心中冷笑,但她表麵上依舊熱情地和鄰居打著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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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南和李蘭國丙爭執完後回到房間,童喜已經醒了,他坐在地鋪上,“幕後大boss出來了!”他摩拳擦掌。
“……”
“算什麼大boss,頂多是憑借著當時江鯽年齡小,又十分信任他們,才成功的。”賞南想到剛剛李蘭和國丙的嘴臉,感覺有點惡心,也更加心疼江鯽了。
江鯽不在臥室裡,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江鯽呢?”
童喜裹著被子,“不知道啊,我醒的時候他就沒在房間裡。”
[14:江鯽跟著他小姨和小姨夫去超市了。]
賞南:“……”
[14:還有,李蘭和國丙已經決定把你變成當初的江鯽了,而且,他們對你好像更加滿意你,覺得你比當初的江鯽要好。]
“我應該感到榮幸嗎?”賞南躺回到床上,無奈道。
[14:放心,有我和江鯽在,他們不會成功的。]
賞南沒睡好,和14聊完,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李蘭和國丙是兩個小時之後回來的,賞南又被吵醒了,隻能用被子蒙住頭。
而江鯽始終都沒出現,賞南生出些許無力感——江鯽不是人,他不願意出現的時候,想找到他幾乎是不可能的,太被動了。
李蘭在剝豆子,想炒一個青豆蝦仁。
“唰…”
廚房的門被拉開,穿著白色毛衣的江臨走了進來,他悄無聲息地站在了李蘭旁邊。
李蘭瞅瞅他,“怎麼還換衣服了?之前沒見你穿過這種毛衣,看起來還挺貴的。”她擦乾淨手,捏了捏江臨的衣袖,“多少錢?”
江臨搖搖頭,“不知道。”
李蘭正要問他買衣服怎麼不看價格,就看見江臨笑了起來,嘴角越拉越長,快要拉到耳根了。他輕聲問麵前的女人,“小姨,我好想你,你想我嗎?”
這聲熟悉的小姨,讓李蘭徹底呆住,她手中剝好卻沒來得及放進籃子的青豆掉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