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南把每部劇的評分都查看了一下,最高的一部電視劇是七分,最低還有三點幾的。
他又輸入傅蕪生的名字,傅蕪生是典型的電影咖,作品集全是電影,隨便拎出一部都吊打賞南。難怪周立說給傅蕪生做配都有人搶破頭,可不搶破頭嘛,傅蕪生的電影全是高分,拿到的獎項和提名的獎項一長溜。
可問題是,傅蕪生這種人,他哪裡需要拯救呢?賞南百思不得其解。
他拯救傅蕪生,誰來拯救他這一溜爛劇?
張星火在那邊和幾個組的組長交涉完,大步朝賞南和傅蕪生走過來,他在傅蕪生對麵坐下,“傅老師,劇本看得怎麼樣?”
傅蕪生沒什麼表情,“江老師的劇本自然無可挑剔。”
“我給你挑的搭檔,怎麼樣,還滿意嗎?”當著賞南的麵,張星火直接問道,他問完傅蕪生,又問賞南,“和傅老師聊過劇本嗎?”
賞南搖頭,“還沒。”
“劇情很簡單,對傅老師來說應該是小菜一碟,但對你來說難度很大,”張星火毫不留情,“你之前演的電視劇我挑著看了兩部,還不錯,有靈氣,但還需要打磨,簡直是粗糙得沒話說,現在電視劇是越拍越敷衍,搶著拍搶著播,好像觀眾明天就要死絕了似的。”
賞南:“……”這是可以說的?
“傅老師名氣大,你應該也聽說過,你好些前輩還是他的粉絲呢,這次跟著人家好好學習,好好積累,彆掉鏈子,等這部電影拍完,以後的片酬肯定會更高。”張星火從口袋裡摸出了包煙,“抽煙嗎?”
賞南繼續搖頭,“不抽。”
“李岩有八個抽煙的鏡頭,孟冬有十幾個,傅老師會抽煙我是知道的,賞南你要是不會,就照著傅老師的學,他是個老煙槍了。”張星火叼著根煙在嘴裡,沒點燃。
“戒煙一年多了,沒他說得那麼極端。”傅蕪生許久沒開口說話,聲音低沉如早晨重而涼的雨幕。
“行吧,走了,開機儀式開始了。”張星火把煙塞回到口袋裡。
舉行開機儀式的時候,14搜了一堆資料出來給賞南。
[14:傅蕪生,37歲,怪物身份不明,性格說不上不好,可也不算好,話很少。不確定它現在的狀態是死是活,不確定它現在的身體是否本就屬於它,不確定它的黑化到底是由什麼導致的。你先好好和它合作拍戲吧,無緣無故它不會傷害你的。]
賞南把手裡的幾根香插在大香爐裡麵,配合著劇組攝影師拍了照片,心裡卻在回答14的話:“有誰來救救我嗎?你看我那一堆爛劇。”
[14:但你的粉絲很多,你的代言很多,你的錢也很多,當然啦,你挨罵也很多,這部電影官宣演員名單後,你已經挨了三個月的罵了。]
電影名叫緋城之戀,發生地點也是在緋城,秉持了張星火一貫以來的表達手法和題材風格。張星火的電影不一定會賣座,但口碑向來都是能打的,並且還容易拿獎。
男一號是傅蕪生,沒人說什麼,可他們怎麼都沒想到,男二號會是一個流量,對此,張星火給出的理由是:賞南最符合李岩的形象。
開機儀式結束以後就是正午了,劇組直接就開始了拍攝,副導演問要不要明天再開始,張星火坐在大監視器後麵喊:“這麼多人的工資你給我發?”
愣是一秒都不多耽擱。
賞南被周立陪同著進了自己的化妝間,化妝師先是驚歎他的好皮膚,“年輕就是好呀。”她各種誇著賞南的眼型漂亮,眉型漂亮,鼻梁真高,然後捏了捏,說真的沒整耶,最後將賞南化成了和李岩目前形象相符的妝容——像三天沒睡沒吃飯的。
因為第一場戲是李岩的後媽帶著李岩去找孟冬,希望孟冬能代她照顧李岩幾年,等李岩成年後便不用他再管,可孟冬卻直接拒絕了,李岩他後媽隻能帶著李岩又離開。
而李岩從小就開始挨自己父親的打,已經長成了一個氣質陰鬱的少年。
賞南化完妝,從化妝間出去,周立追著給他打扇子。
一走出去,就撞上了傅蕪生,傅蕪生進化妝間之前還是一個成熟內斂的都市男士形象,從化妝間出來時,他換了一件黑色的坎肩,衣服鬆鬆垮垮的,顯然是洗過好些次,衣擺還有幾個破洞,這種坎肩很顯身材,是顯露的顯,不是顯擺的顯,過瘦或者過胖都不合適,而傅蕪生雖然已經年過三十,可該有肌肉的地方一塊不差,肌肉的形狀走向堪稱完美。
化妝師在他的臉上和臂膀上都抹了幾道黑色,偽作機油和擦上的黑灰,令男人看起來多了幾分放蕩不羈的隨性和灑脫。
傅蕪生比賞南高了半個頭都不止,目光在賞南的臉上停留了幾秒鐘,眉心微微蹙了蹙,在賞南沒有心理準備的時候,朝賞南伸出了手。
他的手掌溫熱厚實,拇指用力擦了賞南的臉頰幾下,直到把過重的陰影擦淡了幾分,才落眼於賞南身後屏住呼吸的化妝師,“化妝之前沒做功課?”
賞南任傅蕪生在自己臉上擦,本來還以為是傅蕪生在對自己表示親昵,還疑惑著這任務居然不用他主動,接著就聽見了傅蕪生對化妝師的質問——原來是對自己的妝造不滿意。
化妝師緊張地解釋:“是我理解失誤,對不起啊傅老師。”她跑到賞南正麵看了看,發現經傅蕪生擦淡之後,整體更加貼合李岩形象了,李岩應該是單薄脆弱又倔強的,而不是像個餓了三天的餓死鬼。
修車行是劇組搭建了好幾天而成,孟冬第一次出場就是從一台越野車底下滑出來的。
賞南在旁邊坐著看,等場記打了板子之後,被千斤頂微微頂起來的越野車底下,躺在滑板上的男人熟練地滑了出來,他站起來,走到旁邊彎腰從工具箱裡翻出一把大號扳手。
孟冬動作時,每一塊肌肉都散發著成熟男性十足十的荷爾蒙,隨性和灑脫感更是加重他對他人的吸引力。
孟冬和越野車主人交涉完後,就輪到李岩和他後媽出場了。
後媽的扮演者是圈內影後級彆的女演員,她的妝容比賞南的還要憔悴,雖然美貌,可卻耐不住情緒不穩定的丈夫的搓磨。
她拉著李岩的手,李岩一臉淡漠地跟在她後邊,賞南心想,這種麵癱還怪好演的。
“孟冬?”張美媛叫了那正打開了車前蓋的男人一聲。
孟冬仿佛沒聽見似的,張美媛又叫了一聲,孟冬這才摘了手套,轉過身來。
賞南按著劇本所說的迎上傅蕪生沒什麼情緒的目光,他的抗拒更多——李岩並不想被後媽隨便塞給彆人,也不想跟一個陌生男人生活在一起。
孟冬走到卷閘門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冷冷道:“我是欠你人情,但我沒說要幫你養兒子。”
“你就當做好事,當養隻貓啊狗的,”張美媛拽著李岩的手腕,把李岩推到孟冬麵前,催促道,“叫哥,叫啊。”
李岩不吭聲。
“停,”張星火靠在小椅子上,叫了停,“賞南情緒不對,眼神再倔一點,把你的不情願稍微收一點,OK?”
不ok也得ok,賞南心想。
他深吸一口氣,等重新開始後,他迎上傅蕪生的目光。
傅蕪生進入角色狀態時和之前完全是兩個樣,之前是冷淡的老師形象,現在卻帶著幾分被生活搓磨後的糙漢味道,可這糙漢是甘草味兒的,帶著苦,又像一柄刀鋒鋒利的刀,隨便一劃,就能把人割得鮮血淋漓。
賞南在他麵前,完全不夠看,他出了一手心的汗。
李岩應該也是這個狀態,李岩在孟冬麵前,也隻能算是一隻小野貓崽子。
張星火沒有喊停,就代表可以繼續往下演了。
張美媛遲遲沒聽見李岩叫人,著急地又推了他一把,“你叫人啊。”
李岩不僅沒叫人,還踹了一腳孟冬的扳手,孟冬沒什麼表情,看都沒看跑走的李岩一眼,彎腰把扳手撿起來,“這種祖宗我可伺候不起,滾吧。”
第一場對手戲拍完,張星火對傅蕪生讚歎不止,“傅老師一年沒拍戲,這水平不減當初啊!賞南的表現在我的意料之外,比我預計的要好,保持這個狀態,以後就沒人說你撈錢了。”
片場的人一聽這話,都不敢抬頭了,張導說話就是這調調,不管彆人死活的,尤其是賞南這種作品不太拿得出手的。
可賞南的粉絲量龐大,現在又是流量開道,賞南的脾氣也不算好,是圈裡最難伺候的流量之一,都以為他要因為張星火的話發脾氣呢,結果他樂嗬嗬的什麼都沒說。
天氣太熱了,妝太容易花。但這種大汗淋漓的暑氣,才是張星火想拍的,一切都是滾燙的,有熱度的。
賞南被化妝師補著妝,他閉著眼睛,再睜開時,發現傅蕪生在自己旁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
“傅……傅老師?”
傅蕪生彎下腰,離賞南很近,呼出的熱氣都噴灑在了賞南的臉上,旁邊的化妝師看起來比賞南還要緊張,“有什麼問題嗎傅老師?”
“沒什麼問題,”傅蕪生直起身來,垂眸看著賞南,“挺好的。”挺有天賦的一個小演員。
賞南的臉在化妝師的刷子底下又恢複成了一片慘白,化妝師跑去化妝間找工具去了,賞南不知道該怎麼接近傅蕪生,有點不太好下手,不如和對方探討探討演技或者戲劇的藝術吧,這個切入點好像不錯。
他處於思考中,唇上抹了唇彩,有點黏,他下意識就想抿唇,還沒開始抿呢,唇角就被人用拇指猝不及防地按住。
是傅蕪生。
傅蕪生的眉為了符合角色性格,特意畫得很野,像曠野上瘋長的青草,黑色的瞳孔就是曠野上那漆黑的夜。
他收回手,抽了紙巾擦掉拇指沾上的唇彩,提醒賞南,“注意點,再補很浪費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