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魘(1 / 2)

“適當的緊繃感可以讓接下來的拍攝更加順利。”張星火手裡卷著劇本, 敲著自己的肩膀,“賞南你要把傅老師當朋友,當老師, 而不是當工作夥伴,不然會一直差點意思。”

“李岩這個人呐, 倔脾氣, 犟種,他這種刺頭兒,其實去哪兒都過不好,什麼都悶在心裡,其實也是在折磨他自己, 他寄人籬下,一邊恨自己沒出息一邊又要找人家要飯吃,這對他的自尊心傷害是很大的, 後邊對孟冬動心之後, 他就更敏感了。”

“李岩的這種情感態度轉變, 賞南你一定要細細揣摩。”

張星火說了一大堆, 最後無情道:“今天要比昨天表現得更好才行。”他說完之後,外麵來了場務叫, 他小跑著走了。

傅蕪生隻能請賞南坐下,“讓你的化妝師來我的化妝間?”

賞南點點頭,“好。”

不等傅蕪生開口說, 許圓已經出去叫賞南的化妝師去了。

化妝間內靜悄悄的,雖然開著空調, 室溫也足夠低,可賞南感覺自己的手心仍然燙得膝蓋那塊的肉都比其他部位的溫度高。

他的化妝師推著一整排的衣架從外麵進來,拎著一個手提箱, 李岩的衣服都沒什麼質感,依照他的性格設計,全是黑白灰。

14在這個時候突然冒了出來,嚇了賞南一跳。

[14:個人信息搜集得差不多了,因為昨天晚上你和他接觸過,不然按照目前的進度,還得過些天才能得到怪物的信息。]

傅蕪生表現得太過正常,賞南差點忘了對方是黑化值60的怪物了。

[14:傅蕪生,是一百多年前的人,他青年時,正逢京劇鼎盛時代,他成為名噪一時的京劇演員,他為人正直善良,救過許多人,將無家可歸的孤兒收入到自己戲班,教識字,教吃飯的手藝。]

[14:他的師父被當地有名的富賈用□□打死在鬨市,傅蕪生求告無門,他接替班主的位置以後,被自己最看重的徒弟出賣,戲班易主,傅蕪生欠下他十輩子都償還不起的債務。]

[14:新的班主性子殘暴,毫無人性,招攬的新人拉幫結派排擠戲班老人,傅蕪生的幾個徒弟全部死於非命,或是被餓死,或是被鞭子抽死,或是重傷不治。]

[14:傅蕪生每天要唱不少於九個時辰的戲,沒有喘口氣的時間,自然也缺少練功的時間,休息不好,體力跟不上,傅蕪生開始咳血,身體每況愈下。]

[14:給戲班賺不了錢,班主也舍不得放人,又吝嗇於找大夫給傅蕪生看病,傅蕪生的病拖了三年,稍微好一點便要上戲台子唱戲,瀕死前,傅蕪生最後活著的最小的徒弟為了給他搶一壺熱水,被吊死在房梁上,傅蕪生也於當晚離世。]

[14:小徒弟被吊死前,他們逼傅蕪生給他們唱一場文昭關,傅蕪生那時候的身體已經是強弩之末,這種高難度的戲劇對演員的唱念做要求極高,他唱完了,小徒弟還是被吊死在了房梁上。]

[14:傅蕪生離世當晚,城裡下了鵝毛大雪,他的屍體被卷著丟到大街上,再醒來的時候,他成了魘。]

賞南:“魘?”

[14:對,夢魘,它生於亂世,恨意交織如網,它更恨的其實是一個時代,可它也無法否認它人生中真正的快樂全部都是由那個時代給予的。]

“他會傷害我們嗎?”

[14:幾率不大,傅蕪生不是那種人。]

賞南:“?”

賞南無奈:“你對傅蕪生好像夾帶了私統感情?”

[14:一道唱腔,一生鏗鏘。我佩服傅蕪生而已。]

[14:好吧,說回來,夢魘的攻擊性並不強,可它是慢刀子割肉,人如果長時間沉溺於夢境,不論好壞,身體都會慢慢垮掉,而且由於它是魘,隻要它想,它可以讓你出現幻覺。]

賞南忽然想起昨天晚上身高不太對勁的周立,“它會變身?”

[14:不是變身,是你幻視了,它其實並沒有發生任何改變,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它幾乎可以為所欲為。]

[14:所以我十分慶幸傅蕪生是夢魘,但最可怕的也是這裡,傅蕪生不會傷害彆人,可黑化值是會上升的,它自己本身就是夢魘,它更加難以從過去抽離,當黑化值滿以後,它所經之處的所有人,都會被魘住。]

[14:加油吧賞南。]

“靠近他也會做噩夢?”

[14:有這個可能性,心智不堅定,心裡有陰影的人,更容易被魘。]

賞南表示知道了。

他再回神時,麵對傅蕪生的心境已經和之前不一樣了,傅蕪生是真正的光風霽月之人,道儘一身蒼拔風骨。

“傅老師,以後我在演戲方麵如果碰見到了什麼困惑,可以請教您嗎?”賞南接過化妝師遞過來的一套衣服。

傅蕪生在看劇本,聞言抬起頭,看了小年輕幾秒鐘,點了下頭,“可以。”

能為了小徒弟被人當作玩意兒戲耍的人,想必會是一個好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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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日頭最盛的時間段。

賞南捏著劇本,等著導演喊開始,他低頭將馬上要開始拍的劇情又看了一遍,拍他在院子裡穿著褲衩子洗澡的片段,因為孟冬說沒專門的浴室給他衝涼,要衝自己用水管子在院子裡衝,院子就直麵孟冬的工作區,李岩把衣服扒了往身上衝涼水的勁兒其實有點賭氣的意思在裡麵。

張星火舉著水管在頭頂,另外一隻手在自己身上撫摸著,扭頭看著賞南,“等會鏡頭給到這裡,你就把衣服褲子脫了,擰開水龍頭之後,從頭上往下淋水,沒有沐浴露,隻有肥皂,會打肥皂吧?”

“會打。”賞南點頭,打肥皂並不是難題,難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把自己扒得隻剩一條褲衩,幸好這是夏天。

“傅老師我就不說了,傅老師對劇情的理解想必比我還全麵透徹。”張星火卷著劇本,看著賞南,“這段不太好演,動作一定要做得利落漂亮,放開了脫,放開了洗,彆扭捏,扭捏我可是要發火的。”

各單位準備好之後,張星火在大監視器後麵喊了開始。

孟冬從車尾繞到車頭,單手撐起了車前蓋,盯著內裡看了會兒,他側頭看著坐在一旁的少年,“把扳手給我,從左數第三把。”

李岩坐在桌子上,晃了晃腿,充耳不聞地打遊戲。

“李岩。”孟冬語氣平靜地叫了聲少年的名字。

李岩這才從桌子上跳下來,他把手機蓋在桌麵上,從堆放工具的長桌上邊拿了三號扳手,他遞給孟冬之後不肯鬆手,“我要洗澡。”

“洗澡不需要向我打報告。”孟冬淡淡道。

“浴室在哪裡?”李岩追問,他鬆了扳手。

孟冬半個身子都埋進了車裡,汗水順著臂膀流下來,暈了層汗水的肌肉在從身後照進來的太陽底下泛著光,“沒有浴室,要洗去院子裡洗。”

李岩就不是一個會低聲下氣的人,哪怕低聲下氣會讓他日子好過點,可要說他多有骨氣,也不見得,他要是真有骨氣,書包一提,直接不乾了,這學校他不去了,去工地和水泥,去馬路撿垃圾,都能活下去。但他偏偏又豁不出去,就這麼半推半就地仰人鼻息了,少年人的自尊心和廉價骨氣照舊日日蠶食著他。

他賭氣真跑去院子裡洗澡,也是自尊心作祟。

夏季衣服單薄,要扒下來簡直不要太容易,李岩把脫下來的衣服隨手丟在了旁邊菜園子壘起來的一堆水泥磚上,彎下腰時,後背那一條脊骨凸起,真的是很瘦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水管裡一直不見有水出來,賞南額頭泌出了細汗,攝影組扛著攝像機對著水龍頭的腰都酸了。

賞南手背上的青筋鼓了起來,努力了半天,他直起腰,看向導演組,“我擰不開水龍頭。”

全場的人笑得停不下來,他們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兒呢。

張星火也是不忍心苛責,“你直接說啊,我看你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還以為你是有什麼獨特的表達手法呢。”

“傅老師能幫幫忙嗎?”離賞南最近的人也就是傅蕪生了,其他人手裡都扛著家夥,一時間騰不出手來。

傅蕪生放下扳手,他過來的時候,攝影師下意識地把鏡頭往他身上放。

幾乎所有鏡頭都是圍著傅蕪生在轉,哪怕是在戲外,賞南第一次直麵這種在專業上被碾壓的感覺,不過轉念一想,傅蕪生是什麼人呐,那是台柱子,是名角,這些都是應該的。

傅蕪生在水龍頭邊上蹲下來,這是劇組特地找來的生了鏽的水龍頭,孟冬這個人其實挺摳的,看他衣食住行就能看出來,生了鏽的水龍頭也能更加凸顯生活環境的破爛。

賞南兩條細腿就站在傅蕪生的身側,他穿著李岩的人字拖,鞋子上印著海綿寶寶,可能是因為拖鞋材質滑溜,他腳趾頭都是摳緊的狀態,骨節微微泛白,很生動。

“嘩啦。”

水管噴出冰涼的水來,賞南下意識後退一步,傅蕪生抹掉臉上的水,“好了。”

“謝謝傅老師。”賞南感激道。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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