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因為出現了愛意值, 賞南斷不會這樣貿然地拉近和懷閃距離——很明顯,懷閃隨心所欲,陰晴不定,更何況, 他的心, 也不是屬於人類的心。他看待事物的角度和人類看待事物的角度也有所不同。
懷閃看著眼前的神父, 企圖從神父眼中挖掘些東西出來,挖掘出一些符合聖主教教徒認知中的東西。
神父有多年輕, 聖危爾亞的聖子們都知道,乃至整個博拉奇都知道聖危爾亞第一街區的神父今年才十八歲, 秀麗神顏,貌美無邊。他們隻知神父距離聖主最近,卻不知道在他們眼中神聖的神父此刻在滿臉脆弱地求自己嗬護。
他不會做這種事情,他不會給予聖子們任何憐憫,一切都是神的考驗。
“神父, 任何人死去, 您都要為他們難過的話,那您一定不會活太久。”更何況還是為了彆人難過, 管他什麼事。
賞南啞然地看著變臉如翻書的懷閃,暗自咬了咬牙, 懷閃不按常理出牌,他白演了。
“報酬之後再說吧, 現在我暫時沒有想要的東西。”
“還有, 關於神父您剛剛的訴求, 我想說,”懷閃執起賞南緊握成拳頭的左手,上麵的月牙形刀鋒剛剛形成, 周圍一圈還有些微紅,“我不會幫您撫平因為他人而出現的傷口,如果哭的話,最好也是因為我。”
他走的時候,照例親吻了賞南的手背,馬利維一直等在房間外麵,見主教一出來,他立刻恨不得把自己變成牆紙貼在牆上。
懷閃主教頭也不會地離開,馬利維立刻推開神父房間的門,“神父,您還好吧?懷閃主教看起來不是很開心。”
賞南垂著眼,從表情上看不出喜怒,過了會兒,他從衣櫃裡取出衣服,“我們去看看秀摩老師。”
“對了,我正想和您說這件事情呢,秀摩老師的女兒在昨晚遇害了,秀摩老師請您在明天為秀摩雅主持葬禮,他看起來很難過,頭發都白了許多,但是……”馬利維猶猶豫豫,吞吞//吐吐,“素遠司長打來電話,說在秀摩雅手中發現了一根白頭發,是很長的白頭發,在聖危爾亞的人之中,隻有您是白色的頭發,他請您去警察署一趟。”
賞南怔了怔,“我的頭發?”
“是的,他們請您過去,是為了做基因對比。我相信一定不是您,因為在秀摩雅遇害的時間,您正在忍受病痛的折磨,怎麼可能去殺害秀摩雅呢?”馬利維跟在賞南身邊,“一定是有誰想要陷害您,或者是因為您曾見過秀摩一家,他們不小心有了一根您的頭發,又或者是垃圾車駛過,也有可能是有人翻過我們小堂的垃圾桶,總之,您不可能是殺人凶手。”
賞南抱著神父經,走下台階,“這麼肯定?”
馬利維:“……是、是的!”神父一看就是在開玩笑。
連環殺人案一直是令警察司感到苦惱不已的事情,可案件一直沒有任何頭緒,被殺害的人之間沒有任何關聯,甚至連被殺害的時間也沒有任何規律。
但賞南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被牽連進去,還是因為一根頭發,如果他是凶手,那他也太粗心大意,這種粗心大意,完全不像凶手的細致手法,所以警察司上下,一致認為這是凶手的障眼法。
隻是他們需要賞南協助他們,到底有誰接近過他,還能拿到他的頭發,如果能找到,那破案就指日可待了。
賞南先去了秀摩家裡,他們住在第一街區一套普通的小房子裡,院子裡養著一隻白色小狗,人來人往,它便被拴在了院子的最角落處。
院落草坪修剪得整齊乾淨,沿路擺許多盆白色小雛菊,進出的人都穿著顏色暗淡的服飾,看見神父,他們紛紛恭敬地問好。
還沒進門,賞南就聽見了裡頭的吵鬨聲。
是秀摩雅的母親,她已經哭昏過去兩次,頭發淩亂,臉上有著深淺不一的幾道紅色指痕,她被一名女仆攙扶著,眼神凶狠地瞪著對麵的白台和他的父母,“你們滾,你們這惡心的一家人,秀摩雅才十五歲,你!你便哄騙她!讓她被開除,讓她就要被印上蕩//婦的印章,我永遠不會原諒你們,秀摩雅也不會,你們要永遠為她懺悔,永遠受聖主的懲罰!”
她吼完,一眨眼,看見了站在門口的年輕神父,她立刻抹掉了臉上的眼淚,整理了頭發和著裝,“神父,明天才會舉行葬禮,您怎麼今天就來了?”
“來看看老師。”賞南輕聲說,“師母,我很抱歉,您還好嗎?”
秀摩雅的母親紅著眼睛看了賞南片刻,捂著嘴失聲痛哭起來。
秀摩老師接著從房屋的後麵出來,他看起來好許多,還和賞南笑著打招呼,“我在後麵整理小雅的一些遺物,那孩子,喜歡玩娃娃,好幾箱子,您怎麼來了?我讓人去給您倒茶。”
“您是我老師,我應該來看看您。”
秀摩老師顫著聲音“哎”了好幾聲。
博拉奇的老師並沒有多崇高的地位,至少不如神職人員的地位高,哪怕秀摩曾經是賞南的老師,現在見了賞南也需要行禮,而賞南則更加不需要來專程探望他。
馬利維看著秀摩老師乍然變得蒼老的臉和身軀,覺得挺心酸的。
待客廳四下無人,喝了幾口茶,賞南手指沿著杯子摩挲半圈,“老師,小雅屍體被發現的時候,她手中握了根白發,您知道嗎?”
秀摩老師一愣,有些不太自在地低下頭,歎了口氣,“我都知道,警察司的人都和我說了,但怎麼會是您呢?我一點都不相信,您在學校的時候就比所有學生要聽話懂事,要讓我省心,當了神父,也從來沒做過那些…事情,而且我聽執事說,您昨晚生病了,病得起不來,我覺得,這隻是殺人犯的一時疏忽或者故意為之,但不管怎樣,這都是一條珍貴的線索。”
陪秀摩老師聊了會兒,賞南和馬利維一起離開,沒回神父小堂,他們直接去往警察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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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遠看見賞南的時候,顯得格外高興,笑容剛出現,就想到此情此景似乎不太適合太高興,他忙將笑容收了回去,合上文件夾,出門迎接。
“神父,您終於來了。”
賞南病後初愈,懷閃給他造成的影響也太大,他已經有些疲憊,所以沒有給素遠多積極的回應,“要取我的頭發,是嗎?”
“是的,結果需要五天才能出來,這項技術會做的人太少,”素遠打量著賞南的臉色,“您臉色很差?”
“司長,您覺得我的頭發為什麼會在秀摩雅的手中?”賞南站在會議室,他沒坐下,直接轉身問素遠。
“我們一致認為是陷害和栽贓,神父怎麼可能是凶手呢?”素遠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眼中的理智分析不多,恭敬崇拜倒不少。
賞南有些無奈,難怪警察司破案艱難,他們居然能因為一個人平日裡表現得高風亮節所以就果斷地將對方排除於嫌疑人的範圍。雖然自己的確不是凶手。
素遠不知道賞南的心中所想,他繼續說道:“但是我們需要神父協助,關於您比較親近的人,可以碰到您頭發的人。當然,我們還會一一排查在您住所和您工作地點活動過的人,隻是後者的幾率比較小,因為通過馬利維執事我們得知,您幾乎不會自然掉發。”
這是這個世界少數令賞南感到高興的地方:他不掉頭發,不管怎樣,哪怕在床上睡一覺,床上也不會留下他的頭發。
“的確是這樣。”賞南說。
“所以最大嫌疑人其實還是在和您比較親近的人頭上,比如馬利維執事,阿仁執祭……”素遠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馬利維,臉漲得通紅。
“馬利維執事,最近這段時間,都有哪些人近距離接觸過神父呢,您能全部都記得嗎?”
馬利維當然記得,他比神父都還記得清楚,他將這段時間和賞南產生過近距離接觸的人一一在紙上寫了下來,遞給素遠,他甚至還在上麵標注了接觸次數。
名單裡,懷閃主教的名字排在前列,接觸次數還是最多的。
馬利維覺得懷閃主教完全有可能是凶手,“懷閃主教今天還趁神父睡覺時摸進了神父的房間,我的能力不足以阻攔主教,他在裡麵呆了很久,最後還幫神父梳了頭發,懷閃主教看起來對神父的頭發特彆癡迷。”
賞南:“……”
馬利維明明是公事公辦的語氣,如果是主觀語氣,那也是看不慣懷閃的語氣,但說出口的話,聽在素遠的耳裡,懷閃主教聽起來不像是窮凶極惡的亡命之徒,反而像深戀神父的癡/漢。
“我們會請名單上的人來警察司一一問話……”素遠接著往下看,看見了醫生和護士們的名字,他控製不住自己詫異和擔憂的表情,“神父,您是生病了嗎?”
“司長,我之前告訴過您,神父昨晚生病了。”馬利維奇怪地看著素遠,這位司長的記性好像不太好。
素遠仍舊用擔心的眼神看著賞南,“難怪您臉色看起來不太好。”之前賞南直接跳過了他的問題,他未曾注意。
“好了,現在沒有其他事了,神父,您趕緊回去休息吧。”素遠關切道。
他話音剛落,會議室的門就被人從外麵推開,賞南回頭一看,是龐西西和他的助理。
龐西西看見賞南,臉也是立刻一板。因為上次的事情,龐西西便再也看不順眼這位年輕莽撞不上道的神父,但他向二叔抱怨時,對方居然斥責了自己,說他狂妄自大,說他對神父不恭敬,應該要被掌嘴,還說要不是他,一定會有人去到第一街區抓捕他的。
這年紀輕輕的神父,居然這般受教皇的重視?龐西西自從教會學校畢業,就沒受過太重的斥責,他覺得自己全部的自尊都因為這年輕的神父而被毀掉了。
雖然不得罪,可他也不會給賞南什麼好臉色。
他氣哼哼地和賞南問好,“神父,我問您下午安。”
賞南都看出來龐西西快氣死了,他托著腮,漫不經心地示意龐西西,“區長,您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