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英樹是一名建築師,不是特彆高大上也不是年薪幾百萬的高級建築師,但是在這座小城裡,他的薪水已經相當客觀。而張心心則開了一家美甲店,她會說話,人又熱情,想法又多,美甲店生意火爆,甚至可以在她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情況下還賺不少,畢竟隻要指甲做得好看,有的是人願意排長隊等。
“我下午要去美甲店做幾個單子,小南就繼續一個人在家吧。”張心心收拾著桌子上的盤子,見賞南一個個地幫她往廚房端,愣了下。
賞南從廚房回來時,被張心心一把抓住,摟進懷裡,“懂事了懂事了,終於熬出頭了。”
賞南正經道:“我還有叛逆期……”
“彆胡說,你沒有叛逆期,我說沒有就沒有。”張心心捂住賞南的嘴,凶巴巴地說道。
下午兩點,張心心穿著吊帶針織小背心和包臀的長牛仔魚尾裙準時出發,她在玄關處挑挑揀揀,挑出一雙黑色厚底拖鞋,嘴裡一直在囑咐賞南,“把定位手表戴好,不允許跑出小區,餓了就喝點牛奶,你的小奶鍋裡我還放著兩個煮好的雞蛋,如果實在是饞,可以吃兩塊小餅乾,但是最多就隻能兩塊,知道嗎?”
“我可是數過的,少一塊看我不揍你,”張心心說完,發現客廳裡沒人吱聲,一回頭,小蜜蜂乖巧地坐在沙發上看著自己,她心裡一酸,快步跑過去,抱著賞南親了他一口,“我也想在家陪你,但誰讓你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年輕時候不努力,讓你做不成富三代。”
“人販子最愛拐你這種漂亮小孩,一定不要亂跑,等爸爸媽媽晚上回來,我們出去逛街,給你買冰淇淋,你吃一口,我吃一個。”
終於囑咐完了,張心心依依不舍地離開家。
賞南看著關上的門,想起了昨天張心心火急火燎去打麻將時候的樣子,可沒有今天上班表現得這麼舍不得呢。
午後的陽光照進客廳的大窗戶,房子雖然是老房子,家具也都比較舊,可整潔寬敞,還有好些新潮的玩意兒。
張心心賞英樹生賞南生得早,兩人現在也就二十七八,那時候張心心大專剛畢業兩年,賞英樹大學剛畢業,都處在事業發展期,雙方父母讚同結婚,但不讚同生孩子,兩人卻怎麼樣都要生下賞南。
賞南剛出生那兩年,這對年輕父母狠狠吃了苦頭,一邊要工作,一邊要照顧隻會哇拉拉哭的兒子,新手父母白天上班,晚上伺候完兒子就抱在一塊兒哭,加上什麼都想給賞南最好的,日子過得捉襟見肘,要不是有父母時不時的接濟,一家三口都快要去討飯了。
也就是這幾年,兩個人的事業都步上了正軌,蒸蒸日上,不過還是沒能改掉看見好東西不管價格就要給賞南買的習慣,兩人還說要攢錢換大房子住。
賞南趴在窗戶上看小鳥,他喜歡這個世界,也喜歡張心心和賞英樹。
小孩子覺多,張心心走後,賞南又睡了兩個小時,醒來時,日光仍舊明亮。
他迷迷瞪瞪跳下沙發,到飲水機旁邊接了杯水咕咚咕咚喝下去,眼睛看見了放在櫃子上的那包餅乾,這應該就是張心心說的餅乾。
他走過去,拿下餅乾,撕開,從裡頭拿出兩塊,將剩下的放了回去。
賞南觀察過,佑有財中午十二點出了門就沒回來,估計是去廠裡上班了,而李蔓清則在他走之後半個小時也背著包走出了小區。
佑茗現在應該是一個人在家。
敲敲門。
門比早上打開得要快,開門的人也確實是佑茗沒錯。
佑茗的臉上比昨天賞南見他時多了一塊傷,像是擦掉了皮,不是青色也不是紫色,而是露出肉的鮮紅。
握著門把手的佑茗眼神怯生生的,看見是賞南時,他明顯鬆了口氣,“你來做什麼?”他問賞南。
賞南把餅乾遞給他,“吃不吃?”
“不吃。”佑茗拒絕得比昨天更快,但是他說完以後,咽了咽口水。
賞南的手沒收回去,他徐徐說道:“蜂蜜奶油味道的,很脆很香,我和我媽媽都喜歡吃。但是她隻允許我吃兩塊,我把兩塊都給你。”
佑茗看著賞南手裡的餅乾,終於鬆動了表情,“那你吃什麼?”
“我還有雞蛋。”
“那餅乾呢?”
“你彆管。”
“等一下,”佑茗鬆開門把手,跑到洗手間擰開水龍頭,家裡的水龍頭是根據成年人設計的,他要踮起腳,把雙手伸到水下的時候,冷水順著手臂流進衣服袖管裡,他打濕雙手後又打了一層肥皂,將手上泡沫衝乾淨後,他再用紙巾把手擦乾,回到門口時,他小口喘著氣,“好了。”
賞南看著佑茗濕漉漉的衣袖,猜到對方是去洗手了,他把餅乾往前送了送,“給。”
佑茗伸手拿了一塊餅乾,“我隻要一塊,你自己吃一塊。”他小聲說。
站在賞南麵前,他咬了一小口餅乾,另外一隻手掌心朝上接在下巴下麵,餅乾碎末隨著他咬下餅乾掉在手心裡。
最後一部分,佑茗大口塞進嘴裡,吃得有些著急,咽下去之後,他還仔細舔了幾遍接了餅乾碎末的手心,然後看著賞南,“好吃。”
賞南看著對方,心裡有些發酸,“你還吃嗎?”
佑茗想吃又不敢說的樣子,賞南咬了咬牙,無奈道:“你等著。”
回到自己家裡的賞南徑直跑向了放著餅乾的櫃子,他把一整盒餅乾都抱在了懷裡。
賞南氣喘籲籲地回到佑茗麵前,“吃吧。”
佑茗看著那一大盒餅乾,擔心道:“你媽媽不是說隻能吃兩塊嗎?”
“……”賞南覺得年齡太小也不是好事,因為沒有錢,不好辦事,吃盒餅乾還要擔心挨揍,“沒事,他們不會說我的。”這也的確是賞南目前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東西了,畢竟他在這個世界隻有五歲。
看著賞南身上嶄新可愛的小蜜蜂套裝,佑茗相信了他說的話,從盒子裡拿了兩塊餅乾,大口塞進嘴裡,他從來沒有吃過餅乾。
兩人嫌站著吃累,靠著牆坐在了走廊地上,賞南還去把鍋裡兩個水煮蛋撈了出來,統統喂給了佑茗吃。
看著佑茗大口吃著餅乾和雞蛋,賞南真的生出了投喂小章魚的感覺——很滿足,很快樂。
吃完餅乾,佑茗打了個飽嗝,臉色都比之前好看了許多,他羨慕地看著賞南,“你爸爸媽媽對你真好。”
賞南差點就脫口而出“那我當你的爸爸,以後我對你好”,話到嘴裡的時候他憋住了,還是選擇用小孩子的方式應付小孩子,“當然好啦。”
佑茗看著賞南那張白生生的臉,垂下濃密的睫毛,“可是我爸爸媽媽對我不好。”
“我對你好也可以啊。”賞南老成地拍了拍佑茗的肩膀,“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對吧?”
賞南以為佑茗會點頭,佑茗畢竟年級小,怎麼招架得住他的糖衣炮彈呢?
結果佑茗看著賞南,搖了搖頭,“我不需要朋友。”
“那你吃我餅乾?”賞南有些不可置信了,這小孩兒怎麼這麼難搞?
小蜜蜂瞪大眼睛的樣子有些讓佑茗動搖,所以佑茗低下了頭,他把手裡已經空了的餅乾盒放到賞南腿上,“還給你。”
“和我一起玩,”佑茗站起來,他黑幽幽的眼睛看著表情錯愕的賞南,“會被我爸爸揍的。”
他說完,轉身跑回了屋裡,關上了門。
賞南還坐在地上,他過了好久才從地上站起來,又在原地站了半天。
雖然他是小孩的身體,可他腦子是成年人的,佑有財打老婆兒子可以說是家暴,調解調解繼續打,可佑有財要是打自己,那可是要賠償和被起訴的,他又不是佑有財兒子。
但佑茗顯然根本不懂這些,他想和賞南做朋友,但是他不想賞南挨打。
佑茗搭著凳子,站在凳子上,趴在門上麵從貓眼看出去,站在亮堂的走廊裡的賞南抱著餅乾盒,滿臉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佑茗抿抿唇,跳下凳子,回頭看了眼自己破爛的家,被爸爸摔打得幾乎沒有一件完整的家具。
他,也不願意讓賞南看見自己這樣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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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降臨,賞南不知道自己抱著餅乾盒睡著了,被電視聲音吵醒時,他抱著餅乾盒坐起來,一臉茫然地看著坐在自己旁邊的賞英樹。
“爸爸?”
賞英樹手裡握著遙控器,指了指賞南,對著廚房喊道:“心心,你兒子醒了。”
炒著菜的張心心立刻關了火,丟下鍋鏟衝出來,站在明顯還沒睡醒的兒子麵前,從他懷裡一把把餅乾盒抓起來,“你吃的?媽媽出門怎麼和你說的?是不是隻能吃兩塊?你還想不想吃晚飯了?”
賞南能看出來,張心心真的在生氣,他立馬坐好,認真道歉,“對不起媽媽,這個餅乾是我下午睡著以後拿去給佑茗吃了,我一塊都沒吃。”
張心心深呼吸一口氣,她蹲下來,壓著火氣慢慢說道:“吃了就是吃了,不可以撒謊,媽媽再問你一遍,是不是你吃的?”
看出張心心動真格了,賞英樹把電視音量調小,拍了拍賞南的頭,“吃點餅乾沒關係,但是撒謊是不好的行為。”
賞南歎了口氣,“我真的沒有吃,下午我拿了兩塊餅乾去給佑茗,因為我想和他玩,他很喜歡吃,我就把餅乾都給了他,他好像很餓的樣子,把餅乾都吃光了,爸爸媽媽你們相信我,我真的沒有吃。”
“不過餅乾是我拿給佑茗的,不是佑茗向我要的。”賞南擔心張心心把火氣轉移到佑茗頭上,還不忘補充了兩句。
其實在看見賞南歎氣的時候,張心心那股火就奇跡般地消失,因為實在是太可愛了,但她仍舊努力繃著臉,“家裡的東西你送給彆人也要提前和我們說一聲,知道嗎?”
賞英樹附和,“你媽媽沒說錯,以後要注意。”
賞南點點頭,表現得老實得不行,“我知道了,我以後給彆人送東西之前一定提前和你們說,取得你們的同意。”
張心心見狀,把賞南抱進懷裡,“好了好了,就這樣吧,媽媽也給你道歉,媽媽不該不相信你,還對你發脾氣。”
她道完歉,和賞南拉開距離,“那你送了人家這麼一大盒餅乾,你和人家都玩了些什麼?”
賞南呐呐,“他不和我玩。”
“?”張心心表情變得僵硬了,“吃老娘這麼大一盒餅乾,還不和你玩?嫌棄我兒子是不是?”
賞南知道張心心護崽,但不知道她這麼護崽。
沒等賞南開口,張心心板著臉,篤定道:“放心,明天我親自登門拜訪,保證讓你交上這個朋友!”
賞南看著張心心的眼神頓時就亮了起來,有家長出頭,這事兒就好辦多了,想完,他高興地點了下頭,極其自然地主動抱住張心心,在她臉上親了一口,“謝謝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