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心心摘了圍裙走出來,“為了做這頓飯,我可是專門去卸了指甲,那指甲我喜歡死了。”她快四十歲,看著卻和年輕時差不多,比年輕時甚至更加好看了,在打拚事業的過程中,她越來越清楚怎麼做自己。
“不做指甲也好看。”賞南說的是老實話。
張心心,“我知道。”她說的也是老實話。
夾起兩片牛肉喂進嘴裡,放了很多泡椒,還有乾筍,賞南頓時覺得自己清醒了一些,他聽著張心心在耳邊說話。
“說實話,我剛開始生你的時候,沒想到你會這麼大一隻,”張心心托著腮,十分欣慰自己把一個小孩養大了,“我生怕生下來一個缺胳膊少腿兒的小殘廢。”
“不過雖然你四肢健全,腦袋也不是兩個,可你小時候總是生病,我那時候二十來歲,真的煩死你了,但你那時候太小了,還是個嬰兒,不舒服就隻知道哭,就和貓貓狗狗一樣,餓了隻知道叫,因為不會說話,我每次煩完你又會很愧疚。”
“所以我現在隻希望你健健康康的,不過如果能繼承家業把資產再翻幾番就更好啦。”
賞南往嘴裡刨著米飯,咽下去,“富二代能做到守成就不錯了,誰讓你隻生一個,一般豪門都生一堆,隻要出一個有腦子的,產業的繼承就不用發愁了,其他人也能躺著享福。”
“我隻需要一個孩子,愛是分不成兩份的。”張心心喝了一口葡萄酒,又放下杯子,忽然問道,“在學校有沒有喜歡的女孩子,有沒有和對方約定去同一所大學?”
話題換得太快,賞南差點被米飯嗆到,他有些心虛,“沒有喜歡的女生。”嗯,有喜歡的男生,這樣說的話,也不算撒謊。
張心心:“怎麼會呢?你們學校漂亮女孩子好多的。”
賞南嘴裡含著一口水,分幾次咽下去,每咽下去一小口,他都在想要不要告訴張心心實話,可看著張心心,他實在是沒有那個勇氣告訴對方。
張心心卻敏感地發現了賞南的不對勁,“怎麼了?青春期終於來了?想找事兒?”
“……”賞南搖搖頭,把嘴裡剩下的水一口都咽乾淨了,長舒一口氣,“我要告訴你們一件事情。”
他用很嚴肅正式的口吻說道。
張心心和賞英樹都停下了筷子,認真地看著對方。
“請說。”賞英樹說道。
賞南腿都在發抖,“我想告訴你們的是,那個,我沒有喜歡的女孩子,是因為我喜歡佑茗。”
“我知道啊。”張心心的反應在賞南意料之外的意料之外,不管賞南的怔然,張心心指向賞英樹,“小樹也知道。”
“還有你蔓清阿姨,我們三個都知道。”
“那你……”賞南從張心心的臉上看不出玩笑意味,“你們怎麼知道的?”
張心心伸手邀請賞英樹,“小樹,你來說。”
“這個嘛,”賞英樹和張心心一唱一和,他摸著下巴,“那就要從你喊著要和小茗交朋友開始說起了。”
賞英樹:“你自己知道你是個多煩人的小孩兒嗎?你可能已經不記得了,你從小就有潔癖,除了我和心心,誰抱你之前都要洗手,還得是你看著洗,不然你就哭著不讓給抱,如果硬抱你的話,你非得哭個三天三夜把自己哭暈了不可。”
“稍微大點之後好多了,可還是嬌氣,沒有特彆要好的朋友,嫌棄他們滿臉鼻涕都硬成鍋巴,嫌棄他們在泥巴裡滾來滾去,不過我一直認為這有心心的責任,她把你穿得很小童星似的,你跟著就端起了架子。”
“小茗呢,是你一個主動說要交的朋友,並且還是以死不罷休的架勢,我和心心那時候就覺得奇怪了,不過小孩嘛,一天一個樣,我們也沒放在心上。”
“結果你還真的對小茗那孩子全心全意起來了,從小學到初中一直黏在一塊兒。”
“我和心心都讀過書,知道朋友是什麼樣子,更加知道情侶是什麼樣子,你和小茗有時候在相處的時候,我和心心甚至都覺得自己是外人,我一想,你們那模樣不就跟我和心心戀愛時候的表現一模一樣嗎?”
賞南連呼吸都放輕了,他居然都不知道自己和佑茗的日常相處早就被幾個家長看在了眼裡。
賞英樹繼續說:“那時候,我和心心還有李蔓清就召開了一個簡短的會議,我們觀察了你們倆許久,也觀察了你們的同齡男孩子,最後得出結論,你們沒有在談戀愛,但佑茗一定是喜歡你的,那太明顯了。”
張心心點點頭,“我啊,今天還看見他哭了呢,小樹都隻在我生孩子的時候哭過。”
賞南的臉燒了起來,他低下頭,“你們不覺得男生喜歡男生很奇怪嗎?”
“奇怪啊,”張心心坦然道,“不過我剛剛說過,我懷你的時候,就做好了你缺胳膊少腿兒長兩個腦袋的心理準備,現在的情況明顯比缺胳膊少腿兒長兩個腦袋要好很多。更何況,這幾年我做生意也見識到了不少,國內外來回跑,同性戀的確是少數,可隻要你沒缺胳膊……”
“媽媽——”賞南無奈地打斷了張心心,“您真的不在意嗎?”
賞英樹靠在椅背上,“心心是真的不介意,反而是我和李蔓清剛知道的時候,有些接受不了,不過早在你們高二的時候,我們三個就站在了統一戰線上。”
“我們呢,是希望小孩可以幸福,你覺得和女生在一起幸福,你就和女生在一起,你覺得和男生在一起幸福,你就和男生在一起,我們不強迫你去做什麼。”
張心心豎起食指補充,“除了繼承家業,這可是老娘好不容易打下來的江山。”
“……”但此時的賞南,再想到繼承家業時,心內已經沒有那麼抗拒了。
“你喜歡小茗,我們都看得出來,他越長大,跟小時候的可愛簡直一點都不沾邊了,對我和小樹也沒以前熱情。可他很喜歡你,那簡直太明顯了,我們覺得隻要他喜歡你就行了,但小茗小時候吃過很多苦,他心思比一般人要敏感脆弱,你和他在一起,可能會很累。”張心心皺著眉,她不是不看好,她隻是擔心兩人以後因為性格導致摩擦,最後把好好的感情給磋磨沒了。
“不過沒關係,”張心心隻擔心了一秒鐘,她大手一揮,“這都是你們年輕人自己的事情,愛情的苦嘛,跟誰談都是要吃的。”
賞南覺得有些想笑,又因為感動有些想哭,“謝謝媽,也謝謝爸。”
沒了秘密,賞南徹底沒心理負擔了,他胃口很好地吃了兩碗飯。
阿姨來收拾桌子的時候,他放在沙發上的手機響起來。
“小樹,我們打個賭,賭是誰打過來的?”張心心在賞南還沒站起來過去拿手機之前就同賞英樹說。
賞英樹,“我賭是小茗。”
“我提議的,應該我先說是誰。”張心心喊道。
賞南聽著身後的辯論,接了電話。
佑茗的聲音被細微的電流聲包裹著,“現在能出來嗎?我想見見你。”李蔓清把房子買在了距離賞南他們所住的彆墅區不遠的富人小區,接近三百平的平層,佑茗和他媽住也是綽綽有餘,更何況,李蔓清現在大部分時候都跟戀人住在對方的家中。
賞南往身後看了眼,“可以。”
張心心抱著賞英樹的脖子,坐在他的腿上,“我們再打個賭,我賭小南這時候要出去約會。”
賞英樹說的是什麼賞南已經聽不見了,早知道被調侃成這樣,就晚點和這兩人攤牌了。
如果一直呆在家裡的話,這兩人估計會沒完沒了直到休息睡覺。
春寒料峭,路燈落在路麵,像殘冬留下的一道霜。
賞南裹著件藏青色的薄呢子外套,隨手抓了跟奶茶色的格子圍巾繞著脖子,春天遲遲暖和不起來,一定得聽見夏天到來前的鑼鼓喧天,它才會施舍一點溫度。
筆直的馬路上,賞南看見了一道朝自己這邊走過來的挺拔身形。
距離逐漸縮短,對方的麵容也越發清晰。
“和小南談戀愛,如果不每天做點什麼,我總覺得很可惜。”佑茗垂眼看著賞南,緩慢說道。
賞南把手從兜裡拿出來,扯了扯佑茗的衣袖,示意他跟自己並排,跟著路延伸的方向散散步,“這才是第一天。”
佑茗的影子和賞南的影子黏在了一起,“我知道啊,就是因為知道,才怕以後後悔。”
“後悔什麼?”
“怕以後死亡把我們分開的時候我會後悔沒有在以前的某一天親吻你。”佑茗踢走了路上的幾片樹葉,“我覺得這是很令人感到遺憾的事情。”
賞南跟著他一起踢樹葉,“那你後悔過小時候吃光我的餅乾卻不答應和我做朋友嗎?”
佑茗伸手牽住賞南的手,他的手很涼,小時候手指頭還軟,現在比小時候硬了許多,就像他的那些觸手一樣,“經常在後悔,如果在菜地裡就答應你的話,我們成為朋友的時間還要提前一段時間。”
“所以我們才要珍惜現在的每一秒。”賞南邁著大步子,雖然慢,但每一步都可以趕上佑茗,影子撞在一起,看起來比他們本人都還要親密,“隻要珍惜了,就不後悔。”
“我知道,所以,我現在可以親你了?”佑茗停下腳步來,賞南沒注意到,一頭撞在了他的肩膀上。
“在我的成人禮上,你已經親過了,現在還問什麼?”賞南眯起眼睛,他太了解佑茗的虛偽了。
“明白了。”佑茗淡淡道。
明白……什麼了?
賞南眼睛倏地瞪大,他看見一隻粗壯柔軟的觸手朝自己而來,它直接就圈住了自己腰,那觸手的直徑可以將他的腰身完全包裹住,從胃部到腹部,從脊柱中端到背溝的最後一段,那些吸盤的吸附力,即便是隔著厚厚的衣裳,也能清楚地感知到。
被冰涼的唇熱烈地吻著,隻短暫輕吻過一次而已,佑茗就進步飛快,他知道怎樣撬開賞南的唇,知道舌頭滑進口腔後應該做些什麼——賞南不太清楚這是取決於佑茗本人的智商高還是因為章魚的學習能力出類拔萃,或許是兩項理由都占。
他們正好在一群環抱的老樹之後,監控的死角。
難怪佑茗如此膽大包天。
發現賞南在發呆,佑茗慢慢停下了動作,他停了,他有一隻觸手卻沿著賞南的身體攀爬上了上去,濕涼黏膩的觸手尖直接就一竄,竄進了賞南的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