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完嘴,翟青明說:“那今晚我們就好好休息,你們白天本來就趕了很長時間的路,明天我帶你們去芸城的美雅山。”他也是考慮到賞南受了傷,需要好好休息。
翟青明的提議,賞南和衛傑都無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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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墅區晚上靜謐非常,尤其是到了深夜,除了此起彼伏的蟲鳴,就是忽大忽小的風聲,風自山間或曠野來,時而如長笛,時而如手風琴。
賞南因為半夜認床睡不著,到洗手間上完廁所洗手時,睡衣衣領下垂,他看見了自己脖子上出現的一塊疤痕,之前並沒有。
疤痕大概在鎖骨起頭的位置,顏色非常淺,邊緣的紋路是清晰的,中間卻模糊,那些重一些的痕跡整體看上來像牙印,再抽象一些的話,像蝴蝶的形狀,尤其像下午那隻蝴蝶的輪廓。
“翟青漁,咬出來的?”
[14:……它可能是有毒的蝴蝶。]
其實係統大概地知道內情,宿主之前完成的任務世界過程都是被封存了的,隻有待任務結束後才有資格瀏覽,這牙印,在紙活世界出現過,怪物之間似乎都有或多或少的聯係。
但這不在它可以提供給宿主的資料範圍之內。
反正不仔細看也看不出來,賞南把衣領拉上去,“不會死就行。”他擦乾手上的水,重新回到床上,努力睡覺。
睡著以後,睡覺就不再是難題,起床成為第二大難題。
天都還沒亮,像藏青色的毛玻璃罩在頭頂。
翟青明衝到賞南的房間來,第一眼看見的是床上那高高鼓起來跟一墳包的被窩,他跑過去一把拽開被子,“蒙頭睡不好。”
賞南完全沒醒,神情迷蒙,頭發亂糟糟的散在枕頭上,額前隻剩下了幾縷,哪怕躺著,哪怕睡了一夜,他的臉都沒有絲毫的腫脹,甚至無端比白日多了一□□惑。
男生纖細的手指從翟青明的手中奪過被子,“先去叫衛傑。”說完,賞南又用被子蓋住頭。
翟青明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又把被子拽開,“我是去叫了衛傑才來叫你的。”
賞南這才慢悠悠睜開了眼睛,他看著天花板,“那我馬上起來。”
“那行,快點啊,我讓人去做早餐了,吃完早餐我們就出發,不然怕是趕不回來。”翟青明離開賞南房間的時候,不放心地回頭看了好幾眼床上的人,直到看見賞南坐起來,他才放心地帶上門下樓去了。
刷牙時,賞南扒開衣領看了看,那印記還在,並且褪去了粉,多了點藍。
那就不用再疑惑了,就是因為蝴蝶才會出現這樣的疤痕,並且疤痕的紋路比昨天晚上看見的清晰了不少,沒那麼抽象了。
穿T恤的話,會被看見,賞南穿了件短袖襯衫,把領子扣到最上麵,就完全看不見疤痕的存在,也不會太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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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算下樓了你,”翟青明和衛傑已經坐在餐桌邊上吃起了早餐,阿姨做的是麵條和煎餅,食物紮實得能吃飽六個大男人,“這個煎餅不錯,你嘗嘗,阿姨是我們本地的大廚,我媽特意給我哥請來的,我們也跟著沾沾光。”
賞南在餐桌跟前坐下,看了眼周圍,“你哥沒下來?”
“還早呢,他一般八九點起床吧,現在才五點不到。”翟青明說。
好早啊……難怪賞南覺得自己沒睡醒。
但早餐的味道實在是好,在沒醒的狀態下,賞南還吃了兩個包著肉的大煎餅。
快吃完時,外頭有車開進來,車燈打進來。
翟青明先管家一步跑過去開門,外麵的人抱著一隻很大標本盒,腦袋從盒子最上方露出來,昂著下巴,艱難說:“二少,這是大少買的蝴蝶標本,一完工我就給送過來了。”
“我哥他還沒起床,你找個地兒放著吧,等會我讓人跟他說一聲。”翟青明讓開一條道,那個直徑超過一米的標本盒出現在賞南視線當中。
是一隻和昨天那蝴蝶一模一樣的蝴蝶,標本盒直徑夠大,裡麵也裝了不止一隻蝴蝶,而是三四隻大的,其餘都是不足拳頭大的,而其中體型最大的藍蝴蝶,比昨天見到的那一隻蝴蝶最少也超過一倍。
標本栩栩如生,工藝精細,所以才能將蝴蝶的標本做得活靈活現,沒有絲毫損傷,甚至連蝴蝶本身夢幻如寶石的藍都保存得十分完好,沒有在烘乾烤製的過程中流失分毫。
賞南的視線一直跟隨著那工作人員的步伐,直到標本被放在角落某處,被花瓶遮擋,他才收回視線。
翟青明正好看見他一直在看那標本,“你也喜歡蝴蝶標本?”
“也?”賞南疑惑道。
“嗯,這蝴蝶標本是我哥訂的,”翟青明坐下後繼續往嘴裡塞早餐,“他從出車禍醒了以後就特彆喜歡收集蝴蝶標本,所有的蝴蝶標本都放在他自己的書房裡麵,我之前進去參觀過一次,大部分都是這種藍色蝴蝶,好像叫什麼什麼天堂什麼蝶,國內其他地界根本就沒有,就算是咱們芸城,也很少碰到,不知道我哥哪兒弄來的……”
“可能是人工繁殖的吧,也有可能是塑料的。”翟青明展開了他的想象。
賞南聽完後說:“我隻是覺得挺好看的。”
“我不是很喜歡蝴蝶,”衛傑在一旁說道,“我覺得蝴蝶長得特恐怖,那眼睛快比腦袋大了,滴溜溜轉,那觸角跟鋤頭一樣,還有那幾隻腳,鐮刀一樣抱著,如果放大一百倍,我能被嚇掉魂!”
“那是你,我哥可喜歡了。”翟青明說。
“我吃好了。”賞南放下筷子,想道,翟青漁可能是因為他自己是蝴蝶,所以才會喜歡蝴蝶標本吧。
“我馬上也好了!”
“準備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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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雅山比起翟家所在的彆墅區所在的山野可要高聳險峻多了,縷縷白霧盤繞在半山腰,山路陡峭綿延,但路上的遊客卻十分多。
他們驅車到美雅山下時,看著恢弘寬闊的大門,水泥台階隻有不到二十階,剩下的就全是山路。
門口有售賣拐杖和防曬外套以及售賣各色快餐零食的小攤販,擁擠的遊客讓三人擠了快二十分鐘才進門。
進門之後便好多了,因為美雅山山路分為五條,每條道路的陡峭程度都不同。
看著不少年輕人選了最陡峭的那一條路,翟青明拉著兩個小夥伴選了個次的,“我們主要是看路上的風景,爬山是其次,沒必要虐待自己,這條路上的風景最好,還能看見對麵的瀑布。”
日光逐漸明亮起來,空氣的溫度也緩慢升高。
衛傑背著登山包,一屁股坐在一塊大石頭上,“這還不算陡?那什麼算陡?!”吃過的最大苦是學習的苦,但沒想到身體上受罪,也很苦。
賞南臉色潮紅,喝了一大口水,往前走了幾步,看見了已經拉開很遠距離的大門,風從山穀中吹拂而來,滿身的躁意被吹散了大半。
他往下去看衛傑,“到山頂後應該還會冷。”
衛傑喊話道:“累死我算了!”
這條路上的遊客不算特彆多,但也有不少同路人,一路上說說笑笑,時間還算過得快。
終於到了一處空曠地,草坪與巨大的岩石,在路上沒有碰見的人原來都在這塊地上躺著曬太陽,躺了一大片。
衛傑找一個挑擔子的光膀子男人買了幾包泡麵,掰了麵餅乾吃,順便丟給賞南一包,翟青明一包,“這一趟我要瘦十斤。”他腿肚子都打顫了。
賞南呼吸還算穩當,隻是稍微有些累,他一路都在想著翟青漁的事情。
他來這裡的主要任務不是旅遊,這麼玩下去的話,完成任務遙遙無期。
如果到時候暑假結束,離開了芸城,他和翟青漁還是現在這種連話都說不上的關係,那就不太秒了。
吹著帶著涼意的風,賞南一口一口嚼著又硬又乾的麵餅,翟青明從一旁看著他的表情,完全看不出對方心裡在想什麼。
賞南和班裡那些看見自己有錢就衝上來和自己結交的同學完全不一樣,他對自己一點都不熱情,永遠都保持在朋友的距離。
“走吧,我們繼續,估計再有三個小時,我們就登頂了。”翟青明擰緊礦泉水瓶蓋,說道。
衛傑頓時滿臉都寫著絕望二字,“啊?不是吧?還要三個小時?翟青明你殺了我吧!”
衛傑的慘叫和嘀嘀咕咕一直持續到了兩個小時以後,他本來就壯實,身上肉多,喘氣如牛,手腳並用地在山路上爬,碰見平底就躺著休息。
翟青明跟隨的是賞南的步伐,賞南步伐穩健,看著明明是身體最差的,可體力居然是他們之中的最好。翟青明感到意外的同時的時候,也對賞南更加好奇了,喜歡一個人的伊始就是好奇,他已經很喜歡賞南了。
快登頂時,賞南迎來路程上最陡也是最危險的一段路,坡度極大的陡坡,底下都是碎石,再往下是草坪,如果不慎摔下去,不會嚴重到危及生命,可摔個骨折完全沒問題。
“賞南,你慢點啊!”翟青明在距離賞南二十米不到的地方大聲喊道,山穀裡響起他一聲接著一聲的回音。
賞南回頭看了一眼翟青明所在的位置,笑了笑,”好,我……”他話都還沒說完,腳下踩的石塊一鬆,他整具身體都朝左倒去,左邊是無垠的空曠。
翟青明的眼瞳瞬間睜大,他丟下書包,喊得聲嘶力竭,“賞南!”
賞南重重地摔在碎石上,摔下去的時候,他清楚地聽見了周遭的驚呼聲,還有翟青明和衛傑的喊叫,碎石隔著衣服紮在身上都生痛,手臂、膝蓋、臉……一定都被擦傷得不能看了,火燒火燎地疼痛在他停止滾動後,席卷全身。
他眼皮緩緩耷拉下去,天穹隻剩一條縫隙的時候,他看見一隻蝴蝶從眼前飛過,那隻蝴蝶繞回來停在自己的鼻尖上,翅膀扇動了幾下。
之後,他便失去意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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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天都快黑了,衛傑蜷縮在自己房間的沙發裡邊睡著了,還穿著早上的衣服,全是泥巴草屑,估計衣服都沒來得及換。
房門虛掩,賞南微微側頭。
外麵是翟青明在向翟青漁道歉。
翟青明:“哥,我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意外,我隻是想和朋友一起玩兒,賞南受傷了我也很難過。”
翟青漁的語調淡淡的,聽不出平時的溫柔,“幸好隻是擦傷,如果傷得重,我們怎麼和他父母交代?芸城的景區那麼多,挑幾個安全的玩,很難?”
那樣溫柔的人,教訓起人來,卻也絲毫不含糊呢,賞南想道。
“暑假還很長,賞南先留在家裡養傷,你帶衛傑出去轉轉,彆再亂跑,”翟青漁坐著輪椅的身影背對著賞南的目光,他本來脊背筆直,在說完前麵那句話後忽然彎了一點,連語氣都變得無奈,“小明,我現在這幅樣子,翟家以後勢必由你繼承,我希望你能快點長大……”
“哥!”翟青明梗著脖子,“我不要繼承公司,本來爸媽一開始就是定你為繼承人的,你隻是不能走,又不是死了,怎麼就不能當繼承人了?”
翟青漁沒再出聲,翟青明見翟青漁麵色不虞,也後悔自己的衝動,低下頭,喪喪地說道:“我知道了,我以後會注意的,那這段時間我就帶衛傑在芸城逛逛,賞南就留在家裡養傷。”
翟青漁不再多話,隻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
“那個,”翟青明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局促道,“賞南他和彆人不一樣,你幫我好好照顧他哈。”
翟青漁冷白的眼皮抬起來,他如果看不出自己弟弟那點心思那他就是白活了,他笑了笑,手指搭在輪椅扶手上敲了敲,“好的,我會幫你好好照顧他。”
聽及此,翟青明才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