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季正卿臉上淺淡的笑意有那麼一刻的凝滯。
倒, 倒閉？
季正卿看著售票廳門口掛著的牌子, 表明一周隻有周末兩天及周三四才開門，正常博物館一般一周休館一天。
季正卿走到售票廳前，裡麵唯一一位的售票小姐正趴在桌前午睡，一旁的桌麵小風扇呼啦呼啦地吹著。
季正卿：“……”
好像, 確實看起來不像是運營得當的樣子……
季正卿強壓下突然生出的那種“出師不利”的感覺, 輕拍窗戶詢問：“可以買票嗎？”
私立博物館和公立博物館並不一樣，公立博物館由國家接手, 去公立博物館參觀隻需要拿出身份證就可免費入內，但私立博物館就靠著門票賺點收益, 所以入內得付門票費，不過價格都挺公道。
售票小姐聽到聲音醒過來, 看到有人來買票, 還是個英俊高挑的男人, 先是愣愣趕緊反應過來：“幾位？一張票58元。”
季正卿說是兩位, 接過售票小姐遞來的兩張票，和許窈往裡麵走。
陸野他們也趕緊去買了幾張票, 打算隨後跟進。
“陸哥，季總也真是個人才，誰約會約在這鳥不拉屎的博物館啊？”一個保鏢捏著票，忍不住吐槽。
“我談了三四個女朋友, 從來沒想過帶女友去博物館唉。”另一個保鏢小聲附和道。
反正就挺迷的, 博物館應該生不出甜甜蜜蜜的氛圍吧？
陸野他們與許窈他們保持著二十米左右的距離, 陸野的目光一直在許窈身上, 神情比較嚴肅。
“陸哥，這地方就沒見幾個人，你也放鬆些。”
陸野反而更緊張, 皺眉道：“人少更危險。”
許窈現在身份不一般，她現在流量正盛，幾乎在不法分子眼裡那就是香餑餑。
華國是法治社會，季總要是帶許窈去人多的地方，不法分子至少還會顧忌周圍群眾吧？這裡人少，假設真有歹徒反而危險。
陸野這話讓所有保鏢都打起了精神，注意著周遭一切。
這觀雅博物館是真沒什麼人，因為天氣太熱，許窈他們走到大門口時就看見幾隻花色不一的肥貓癱在冰涼的瓷磚上睡覺。
這幾隻貓發現陌生人來了，忽然驚醒飛一般逃竄至不遠處的草叢裡窩著。
季正卿：“……”
好像真的要倒閉的樣子。如果遊客多，這些貓怎麼會這麼怕生人？
他們檢票進去，許窈發現了非同尋常——
“這博物館裡麵還這麼熱？”
和其他博物館夏天室內能冷到穿外套相比，這裡麵就像個蒸籠，許窈額上汗水滾了下來。
負責檢票的大爺老臉漲得通紅，一個勁兒道：“這不響應國家號召節約用電嗎？你們先進去逛著，我馬上通知館長來遊客了，這就去把空調開上。”
大爺生怕他們這些好不容易出現的遊客給跑了，乾脆把自己手裡的竹編蒲扇塞到季正卿手裡，屁顛顛朝館長辦公室跑去。
有遊客啦，今天來了十來個遊客，光門票就賺了八百多！
許窈他們一群人麵麵相覷，因為來了遊客所以才給開空調的嗎？這博物館慘成這樣？
許窈秉承著來都來了，高低也要去參觀參觀的想法，朝裡麵走去。
展廳內絕大部分燈都是關閉的，隻留了頭頂幾盞昏暗的燈，展櫃內亮著的燈光線也非常微弱，看得出館長十分用力地在省電了。
哪怕現在馬上開空調，也是需要稍等會兒的，許窈額上不住地浮出薄汗來，看這博物館的情況她都不敢指望這裡有文創雪糕之類解暑的產品了。
一陣微涼的風直撲許窈麵門，一陣又接著一陣。
許窈隔著那扇竹編蒲扇，看著季正卿不時出現的略帶窘迫的俊顏。
季總給她扇扇子呢！
他和那古樸的蒲扇總覺得不是很搭，許窈覺得有些好笑。
那一刻季正卿忽然有些後悔沒有征詢一下李助理的意見，雖然這助理比較戀愛腦，但至少不會出大岔子。
首次約會，直接搞砸了，還真不如就在餐廳裡活動。
他們首先進入的是金器展館，哪怕展櫃裡的燈光並不敞亮，許窈也被展廳內那一排排物件給震驚了。
“好多金子，”許窈彎腰看著展櫃裡的金碗驚歎，“這隻碗好漂亮，花紋好複雜還鏤空，這不像是能盛飯的樣子。”
季正卿替她扇著扇子，解釋道：“這應該是德宗時期的物件兒，那時期喜歡用金碗進行祭祀，這是王室以上用來人祭的用品。”
許窈不由多看了季正卿一眼，有他在連展廳內的講解機都用不著租。
小到小小的金釵，大到一整座用黃金鑄就的佛像，季正卿稍稍看上一眼就能說得頭頭是道，不僅如此他還能講出某件文物背後的故事。
講故事其實是需要天賦的，他能把一個小故事說得極其生動。
這顯然不會是提前做功課就能做到的，許窈很疑惑地看著季正卿：“你好像很了解這方麵？”
季正卿給她扇扇子的功夫並沒有停下來，他笑道：“爺爺生前一直很喜歡文玩，我隻算是耳濡目染。”
許窈頓時眼睛放光，朝他走近一步追問：“所以你家有很多值錢的藏品？”
昏暗的展廳燈光之下，季正卿垂眸能看到許窈白皙挺翹的鼻尖上溢出一滴圓圓的汗珠，她不知道噴的是什麼香水，好聞得緊。
季正卿扇扇子的動作不自覺緩慢了些，他道：“以前家族發展的重心一直在歐洲，窈窈你應該知道我國很多文物都流落海外了，我爺爺生前愛購置藏品，家裡確實不少藏品。”
普通富二代炫富炫彆墅炫香車炫美女，但真正的頂級富豪值錢的是收藏，光是季老爺子生前的藏品就價值百億。
許窈立刻道：“卿卿，我想去你家。”
滿是奢侈品包包衣服首飾的家已經不算什麼，許窈覺得在滿是藏品的季家麵前忽然有點不夠看了。
季正卿的扇子徹底扇不動了，許窈見他額上有汗，想到他剛才一直替她扇扇子，自己一點風都沒有沾，許窈心頭一軟，當即從包裡取出一張濕巾，“我幫你擦擦汗。”
冰涼的濕巾落在額頭上，還有著淡淡的薄荷氣息。
她的指腹隔著濕巾觸碰著他的額頭，指尖能感受到他額上的體溫。
許窈一直都知道他長得很好看，爺爺離世前給她挑的訂婚對象各方麵都有過考察，但今天她好像是第一次這麼仔細打量季正卿。五官極為出挑，哪怕在娛樂圈見慣了帥哥，他也不輸分毫。
“好像……是開空調了。”許窈把濕巾下滑遮住季正卿盯著她的眼，道。
季正卿把臉上的濕巾摘下來，看著許窈笑了聲：“嗯，開空調了。”
他複而低語：“改天來我家，看藏品。”
博物館確實開空調了，但估計館長是為了節約用電，開的溫度並不低，隻是讓室內感覺不到熱意的程度。
展館內的燈光也逐漸亮起來，場館變得敞亮了。
有了光線，許窈赫然看到最中間的黃金樹！
“我們去看看。”許窈拉住季正卿的手腕，拉著他過去仰頭那棵高挑的黃金樹。
這棵黃金樹估摸有七八米高，黃金製作而成的樹枝朝四麵八方生長，枝頭竟然是用玉做成的樹葉。
這就是傳說中的“金枝玉葉”？
季正卿見許窈鬆開握著他手的手，站在她後麵道：“這件應該是仿品。”
仿品？
許窈還未開口，一道含笑的聲音從不遠處響了起來：“年輕人的眼力不錯。”
來的是一位戴著老花眼鏡的儒雅老太太，許窈當即就猜出了她的身份，“您是觀雅博物館的館長？”
老太太笑著點頭：“對，我是館長。”
老太太和他們一起看著麵前的展品，道：“這件確實是仿品，真品被租賃去外地博物館已經好多年了。”
老館長本來聽說來了遊客，本來是想替遊客講解展品的，但如今看來用不著了。
老太太望著展品，輕聲開口道：“你們應該是觀雅博物館的最後一批遊客了。”
老太太的老花眼鏡裡氤氳著淚水，她努力笑道：“很榮幸在永久閉館前，還能夠接待到遊客。”
這話題有些傷感了。
許窈知道私人博物館雖然靠各自經營，但國家對於這類博物館其實也是有補貼的。
老館長自述自己年輕時是個修複師，這些藏品有些是自己的，有部分是捐贈的，所以展廳內物件並不多。
因為地理位置很偏遠，展示的文物不多，少有的幾件鎮館之寶還被鼠目寸光的前任館長租借了出去，遊客就越來越少，博物館入不敷出連空調都不開了。
這年頭願意逛博物館的人確實不多。
老太太想起當初前任館長帶走個人藏品，隻留下那些捐贈的藏品，還斬釘截鐵地說觀雅博物館不可能起得來。
他們都不是大收藏家，裡麵的藏品並沒有聞名到能夠吸引大批量遊客前來的程度。
柯美茹老太太當初那麼強硬，不想看著前任館長把珍貴的藏品帶出海外，卻也不得不被現實打敗。
許窈捕捉到老館長話裡的關鍵詞：“您這私人博物館是租用的地皮？”
老太太點點頭，對於許窈這句話有些茫然不解。
許窈看向不遠處的陸野，一個眼神陸野接收到信息立刻大步走過來。
“查一下，是不是咱們許家的地？”
如果是的話，那不就是自己的租戶嗎？
陸野快速查詢片刻，點頭道：“還真是的。”
許窈嘴角輕輕抽搐，他們許家的老祖宗到底是有多喜歡囤積地皮？這塊地還真是他家的。
果然這本小說的作者很敢寫，為了給許璟製造首富的光環，什麼都敢寫成許家的。
有時候許窈出行累了，會直接讓陸野賀凡查詢一下最近的許家房產，可以直接過去暫歇。
許璟現在把許家房產的租賃事宜全部交給了許窈，那現在就歸她管了。
柯美茹老館長還是很迷茫，並不是很理解許窈的意思。
一個在博物館工作的中年男人激動道：“館長，她好像是許窈啊，被年輕人說成超厲害的包租婆！流量超級大！”
這位大叔時不時還要刷刷短視頻，經常在短視頻平台看到許窈的消息，聽說她對自家租戶好到出奇。
可怎麼都沒有想到觀雅博物館也會是許窈的地皮啊，這也太誇張了，這個包租婆到底有多少房產？
老館長一臉迷茫，她知道流量大的意思，為了跟上現在年輕人的腳步，他們觀雅博物館也順應時代開了個微博號，經常在上麵發布展品的宣傳圖文視頻，可好像也沒有多火爆的樣子呀。
“如果許窈幫我們博物館在微博上打個廣告，咱們博物館都能火起來！”中年大叔跟老太太咬耳朵說。
老館長卻沒有絲毫高興，反而憂心忡忡得很。
她也知道明星效應，能短暫地帶來遊客，但博物館出眾的展品不錯，鎮館之寶還被前任館長那殺千刀的東西以高價租給外地的私人博物館，現在僅存的展品怎麼留得住遊客啊？
但老太太把這些展品當成畢生心血，在內心深處她也希望著有更多人來到這裡，了解這一件件藏品背後的故事。
“這些都是老館長您修複過的藏品嗎？”許窈隔著展櫃玻璃，指著裡麵的藏品問道。
因為沒有彆的遊客，所以老太太見他們不介意便陪著許窈他們一起參觀。
老太太瞧了一眼露出含蓄的笑容：“對，這件藏品是一位收藏家捐贈過來的，我和幾位老師傅花了五年時間一點點修複出來的。”
“當時送來的時候，絲毫看不出它的美來，看看它現在多美。”
老館長對於所有展品都能夠說出門道，對它們背後的故事信手拈來，老太太把畢生心血都付諸於觀雅博物館，她的字裡行間都能夠感受到她對博物館的留戀。
若非到必然，誰會在老年之際把畢生心血給關停呢？
他們在博物館逛了幾個小時，最後是柯美茹老館長親自把他們送出去的。
許窈笑著道：“今天在博物館玩得很開心，希望下次還能來。”
老太太是聰明的文化人，聽出許窈話裡的意思有些怔忪。
本來，他們是打算在一周後永久性關停觀雅博物館的。
老太太笑道：“好，下次柯奶奶也來親自為你講解。”
許窈他們和老館長告彆，老館長看著西下的落日，看著許窈他們離開的車身影，回頭再望望麵前再次安靜下來的博物館，貓貓坐在博物館前悠閒地舔著毛。
老館長開口道：“讓老周把空調關了吧，省些電。”
原來真的有一絲希望，她也是不希望博物館關門大吉去養老的啊，如果能撐她也願意為這些文物藏品多撐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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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豪華轎車在馬路上飛速行駛著，司機開車送他們倆去季正卿提前訂好的餐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