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 梁滿賴床賴到快十一點才肯起來,一邊刷牙,一邊拿手機點外賣。
點完外賣, 她把手機往旁邊一放, 看著鏡子裡自己的臉, 走神去想今天的安排。
蘇慶老婆那邊蛋糕店的最終版設計終於定稿,那是一個用鬆林綠和胡桃木堆砌出來的精神角落, 複古, 清新,浪漫,小資情調,完美符合對方的每一項要求。
裝修是那邊另外找裝修隊做, 因為同道這邊的裝修隊已經沒有有空的了。
嘖,又少賺一筆,梁滿有些感慨。
但她很快釋懷, 畢竟錢是賺不完的嘛。
她打算下午去南山寺走走, 下午去梁元那邊坐坐, 晚上就回家吃飯。
安排好一天的行程,她漱口洗臉, 從衛生間出來,外賣剛好送到。
剛走到門口, 就聽見外麵有些吵,她從貓眼往外看, 可見對麵門開著,有人進進出出。
是喻醫生今天要搬過來嗎?
她好奇地拉開門,拿了掛在門把手上的外麵,提在手裡, 好奇地往外看。
喻即安抱著個紙箱從電梯出來,一眼就看見她,穿著粉色的短袖家居服,腳上還穿著拖鞋,露出一截白皙勻稱的小腿,站在門口看人搬東西。
頭發有些淩亂的樣子,似乎剛睡醒沒多久,臉上一點脂粉都沒有,還能看到淡淡的黑眼圈。
“喻醫生中午好。”她見到喻即安,笑著打了聲招呼,“今天就搬過來了嗎?”
“明天要去參加學術會議。”喻即安解釋道。
目光打量了一圈她,問道:“沒睡好嗎?”
梁滿一愣,不知道他怎麼看出她沒睡好的,“……沒有啊,挺好的,怎麼了?”
“黑眼圈。”喻即安說著,眨了一下眼。
梁滿明白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臉,“前幾天太忙了,老是熬夜。”
“熬夜傷身。”喻即安應道。
他們就這樣,一個抱著紙箱,一個提著外賣,站在門口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好一會兒。
直到喻鳴聽見說話聲走出來看個究竟。
“梁小姐好,又見麵了。”喻鳴笑著衝梁滿打招呼。
梁滿也笑:“喻院長喬遷大吉。”
年輕女孩子的聲音充滿蓬勃朝氣,喻鳴聽了直笑:“大吉大吉,你也大吉,還叫什麼院長這麼客氣,都是鄰居。”
梁滿秒懂,立刻從善如流:“那我以後叫您喻叔,您叫我小梁。”
喻鳴笑嗬嗬地點點頭,梁滿又問:“奶奶也來了麼?”
喻即安說沒有,老太太還在家收拾行李,梁滿聞言,道:“喻醫生不把奶奶接過來住一陣子麼?”
“有這個打算。”喻即安答應一句,想起前天去馮家看到的陳設。
半個多月過去,改造工程也過了大半,他去看時,防滑地板已經鋪好,新刷的奶白色牆漆配合著窗外的光線,顯得整個客廳明亮又寬敞。
袁晟說牆還特地做了防水層,以後到了回南天,應該不會像原來那麼潮濕了。
回南天本來就潮濕難忍,老房子的回南天更加煩人。
喻即安簡直一秒心動。
可是最近家裡花錢太厲害了,他也就心動了一下,沒敢跟家裡提。
眼下見到梁滿,這心思又蠢蠢欲動。
“叮——”
電梯門再次打開,兩三個搬家公司的人抬著一個一人多高的泡沫箱走出來,小心翼翼的樣子讓梁滿很好奇。
“這是什麼?很貴重嗎?”
喻即安嗯了聲:“模型,很貴,也很重。”
那是他迄今為止買過最貴的東西,房子除外。
梁滿更好奇了:“什麼模型?變形金剛之類?”
“解剖模型。”喻即安說。
梁滿沒見過,不知道價值,就問:“多貴啊?”
“六位數。”喻即安回憶了一下,“做了半年。”
梁滿啊了聲,喻鳴補充道:“是特地去找燒瓷的老師傅燒的,人體一共206塊骨骼,有的大有的小,形狀大小都要做得細致,還要穿孔,才能讓絲線穿過拚接到一起,人還有內臟,要做得跟真的一樣,很難的,大半年能做好已經很厲害了,都不知道做廢多少。”
梁滿聽得目瞪口呆,這一個模型,就頂這套房的定金啊!
她震驚完,心裡的好奇更加強烈了,問喻即安:“我可以看看嗎?”
喻即安點點頭:“當然,不過要等拆出來。”
“你們先收拾,我下午再來。”梁滿立刻道。
喻即安一愣,應了聲好,應完忍不住笑起來,哎,新家的第一個客人,是它的前主人呢。
梁滿提著外賣回到屋裡,一邊吃外賣,一邊調整今天的安排,南山寺和茶葉鋪都明天再去,正好可以和譚女士相約一起,下午就去隔壁做客,順便送點喬遷禮物。
可是送什麼呢?梁滿扒了一口沙拉,皺著眉頭想。
她的目光轉移到電視櫃旁邊的一個胡桃木架子上,上麵有一個亞克力的展示盒,盒子裡裝著她最愛的一個模型。
那是一艘大船模型,船有三層,長度將近半米,雕工非常細致,門窗欄杆都刻得很逼真,屋頂是可拆卸的,可以一層樓一層樓地取下來,透過小窗戶,可以清楚地看到裡麵的桌椅、床榻,還有茶具擺設。
船上還在房間門口掛著紅燈籠,燈籠很小,和成人的拇指指節差不多大,也能拆開,裡麵是很小的蠟燭狀燈泡,隻要一插電,整座船就會亮起來,非常好看。
那是考上大學的時候她爸送的,因為她讀建築,肯定要做模型的。
後來梁臻考上大學,老梁送的什麼來著?對了,是一個用黃金做的台式電腦模型,大概有一百克左右吧,金燦燦的,相當暴發戶。
理由是:“你讀這個專業,以後就是乾互聯網的,爸爸祝你錢途無量,搞錢的錢。”
梁滿至今還記得梁臻當時無語的表情。
送禮就該這樣,要麼投其所好,要麼就一眼看得出很貴。
既然喻醫生有一個那麼大的模型,他還很喜歡樹屋和森林小屋夜燈,那她乾脆送他一個建築模型得了。
決定好以後,梁滿覺得自己相當機智。
儘管精裝房拎包入住已經很方便,但收拾起來還是有點麻煩,衣服和日常用品倒還好,麻煩的是喻即安那些書。
大幾百本書,每一本都有自己的位置和用處,有些書以前礙於地方沒辦法擺出來,現在有了獨立的書房,就可以上書架了。
喻鳴一邊幫他整理書架,一邊跟他說:“新版的《內科學》跟舊版的放一起吧?好找。”
喻即安嗯了聲,從泡沫箱裡把模型小心地搬出來,整理了一下,安放到架子上,後退兩步認真觀賞片刻,滿意地點點頭。
書房的書桌是胡桃木的,很寬大,可以擺開很多東西,電腦和打印機放在一起再也不會覺得擁擠了。
喻即安滿意地摸摸桌麵,忽然聽到喻鳴說:“你這書怎麼一點筆記都沒有,你最近學習是不是鬆懈了?”
喻即安目光一頓,看了眼他手裡書的封皮,哦了聲,轉移話題道:“家裡我的臥室,就改成你的書房吧?”
“那你回家睡哪裡?”喻鳴搖搖頭,“算啦,現在也挺好的。”
喻即安趁機試探:“我看馮教授那邊改得不錯,花的時間也不多,要不然……我們家也照著改一下?”
他難得說話這麼拐彎抹角,但喻鳴想了想,還是拒絕了:“算了,再過兩年就能搬新房了,忍忍就過了,不行就讓你奶奶過來跟你住幾天。”
反正他現在已經不指望這個兒子能結婚了——喻院長這是在經過姚蘊含的事後,迅速滑入另一個極端。
喻即安張了張口,沒有再勸。
下午兩點多,梁滿收拾了一點水果和麵包,抱著她挑出來的模型,敲開對麵的房門。
喻即安來開的門,她把手裡的東西遞過去:“沒什麼好東西,但是我的一片心意,祝你搬家大吉。”
“……破費了,多謝。”喻即安道過謝,低頭看了眼袋子,是應季的山竹和櫻桃,還有幾個分量十足的歐包。
他的目光又接著落到她的手上,好奇地問:“……這是?”
“這是送你的,我感覺你可能挺喜歡模型。”梁滿笑著把手裡的亞克力盒子遞過去,“雖然跟醫學沒關係,但還挺好看的,你當個裝飾吧。”
喻即安把袋子提去放好,這才接過她給的盒子,仔細打量起這個模型來。
一幢兩層小彆墅,大概三十公分左右的高度,有圍牆和大門,前院有草地和圓形的月亮燈,後院有一個露天泳池,泳池邊上有躺椅和遮陽傘,透過彆墅的落地窗,可以看到裡麵精致的家具,沙發茶幾,鋼琴電視,二樓則是臥室,床鋪衣櫃和梳妝台,還有一個露台,露台上有圓桌和花圃,做得非常精致逼真。
“可以拿開的,二樓拿開就可以看到一樓了。”梁滿介紹道,“還可以放電池,這個月球燈會亮。”
她說著摳了一下開關,果然就見月球燈發出淡淡的黃光。
喻即安對比愛不釋手,捧在手裡不住地看,嘴角都翹了上去。
喻鳴見狀笑著對梁滿道:“真是太有心了,這東西做起來挺麻煩吧?”
梁滿搖頭解釋:“是我做畢業設計的時候,用多餘的材料做的,不麻煩的。”
“你要看我的模型嗎?”喻即安抬頭問道。
梁滿立刻點頭,她來就是想看看那個據說價值六位數的模型的嘛。
她跟著喻即安去書房,走動時順便打量了一下屋子的陳設。
雖然和她記憶中沒差太多,但到底是有人住進來了,添置了綠植之類的東西,原本精裝房那種有些呆板的氣息一掃而空,變得溫馨有人氣起來。
梁滿高興的笑笑,果然啊,房子還是得有人住才行。
進了書房,原本空蕩蕩的書櫃現在已經擺了很多書,書櫃被推到另一側牆邊,放了張可以拉開做床的雙人沙發,空出靠牆的角落,擺著一副骨骼模型。
模型是等比例的人身,梁滿打眼一瞧,一米七左右,男性,至於為什麼直到是男性,嗯,因為第二性征很明顯。
如喻鳴所說,人體模型的主要材料是陶瓷,陶瓷燒製出每一塊骨骼和每一處器官,兩頭穿孔,用絲線穿過,拚接到一起,每塊骨頭上還用藍色的小字標注著“橈骨”“尺骨”之類的名稱。
裡麵有一個個陶瓷燒製的內臟,紅彤彤一顆心臟,梁滿看了也覺得挺有意思。
欣賞完小彆墅的喻即安湊過來告訴她:“其實做完手術,器官是不用特地擺放的,隻要塞回肚子裡,它們會自己複位。”
梁滿驚訝地哇了聲:“是這樣的麼?”
喻即安點點頭,給她介紹起有意思的小知識點來,“這是小腸,人體最大的內臟器官,平均長度是四到六米。”
“這是脊椎,末端這裡有一塊骨頭,有一部分人都認為,這塊骨頭可以證明人類在以前是有尾巴的。”
“這是股骨,主要起起支撐身體的作用,是人體上最長的骨頭。”
“腰這裡左右兩塊的是髖骨,是人體最寬的骨頭。”
“人體最小的骨頭在中耳裡麵,就是這個,它叫鐙骨。”
都是些梁滿以前不知道的知識,雖然以後可能也用不上,但哪怕增長的是沒用的知識,她聽著也是津津有味。
偶爾她會看一眼喻即安的表情,看到他在看向這具模型時,眼神專注又認真,會忍不住想起曾經對專業飽含熱情的自己。
那個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少年梁滿,和今天的喻即安,有著一樣的認真執著。
她聽了很久,久到喻即安自己說累了才停下來。
喻即安回過神,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說太多了。”
他覺得她大約是不喜歡這些的,勉強聽那麼久,不過是禮貌使然。
但梁滿笑眯眯地搖搖頭:“不多吧,才說了十幾分鐘,還不到半節課呢。”
說完又向他道謝:“謝謝喻老師,講了這麼多我不知道的東西。”
喻即安看她確實沒有不耐煩,又不好意思地笑笑,神情看起來有些許靦腆。
梁滿就好奇地問:“這個頭啊,這個樣子,你看了不會覺得恐怖嗎?”
隻有頭骨,兩個大大的窟窿,看起來就……emmm……
喻即安搖搖頭,抬手摸摸模型的頭頂,說:“又不是真的,不恐怖。”
行叭。
梁滿一低頭,視線對上模型的性征,又好奇地問:“你怎麼隻弄個男的啊,女的不要嗎?”
喻即安一愣,旋即臉上竟然浮上來一層淡淡的紅色,“……女、女的啊……不、不太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