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半, 酒吧裡人多得跟什麼似的,梁滿她們那張桌子上都是酒杯和吃剩的小食。
在現場樂隊激情澎湃的歌聲裡,梁滿湊過去問莫先念:“走不走啊,吃宵夜去?”
莫先念也靠過來, 和她頭挨著頭, “去吃什麼?”
“去吃綿綿冰?”梁滿翻了翻美食軟件, 提議道。
莫先念就著她手機看了一下她找的這家店, 覺得東西不少,於是點點頭。
走之前要先去趟洗手間門。
梁滿想起喻即安反複叮囑的注意安全,叫了莫先念一起去。
剛從隔間門出來, 準備洗手, 手機就響了,是喻即安打來的電話。
他問她:“阿滿,你是在家了麼?”
“沒有啊, 還在酒吧。”梁滿把電話夾在肩膀上,一邊洗手一邊回答,“正準備去吃宵夜。”
回答完了還問他:“你吃嗎,我給你點一點?”
“……不、不用。”喻即安忙攔住她,又支吾著問, “你、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家啊?”
梁滿愣了一下:“……啊?”
她沒懂他這麼問是要做什麼。
喻即安卻以為她是在表達不滿, 忙解釋道:“十點多了,時間門也不早, 明天還要上班,早點睡比較好, 我覺得是這樣。”
頓了頓,又說:“而且……外麵也不安全,我怕你……呃、不是你的問題, 我也沒有不讓你出去玩的意思,就是、就是讓你注意安全。”
說完又強調似的:“嗯,就是這樣,你注意安全。”
磕磕巴巴說一堆,來回強調“注意安全”,給梁滿直接聽笑了。
“喻即安,你不真誠,大家都是智商正常的人,你不會覺得我聽不出來你的真實意圖吧?”
無非是想讓她早點回去。
他當然不阻止她出來玩,但他希望的是,她能早點回去,頂好有門禁,十點之前必須到家那種。
那還玩個屁啊!
當然了,就算喻即安說了,她也不會搭理的。
但這不代表他不能說,要給予充分表達的權利嘛。
喻即安聽了她的話,知道她是聽出自己的小九九了,心裡一陣忐忑和掙紮。
承認不承認呢?承認,不承認……
兩種想法在腦海裡經過短暫的激烈交鋒後,他選擇了否認:“我的意圖就是讓你注意安全,現在外麵不安全,昨天才看了新聞,說有女孩子在外麵吃宵夜被人搭訕,她都沒搭理對方,卻被對方打了,阿滿,我怕你遇到同樣的事。”
梁滿見他不肯承認,乾脆也敷衍著道:“你彆擔心這個,傻逼奇葩還是少數啦,我們會見機行事注意安全,你放心吧。”
喻即安聽出了她的漫不經心,頓時有些著急:“可是……你彆不當回事……”
“知道知道,我會小心的,絕不落單。”梁滿應道,從包裡拿出口紅,對著鏡子補了起來。
莫先念這時也從隔間門出來了,一邊洗手,一邊好奇地從鏡子裡看她,用口型問是不是喻即安的電話。
她點點頭,繼續敷衍喻即安:“放心吧,不會有事的,吃完宵夜我就回去了,絕不在外麵多逗留,可以了吧?”
喻即安鬱悶極了,聲音都變悶不少:“那……大概幾點啊?”
梁滿存心要治他,一聽這話立刻就說:“不確定啊,去了點菜等菜,再加上吃,怎麼都要一個多小時吧,要是聊嗨了,就再晚一點咯。”
喻即安按照她說的時間門一算,不到十二點回不到家。
頓時就有些著急:“這也太晚了……吧?”
你看,這人就算再不讚同,再著急,也還要用一個問句,好顯得自己很民主。
真是彆扭死了,梁滿忍不住嘴一歪。
莫先念在鏡子看到這副被氣歪嘴的表情,忍不住一樂。
梁滿嗬嗬兩下,用一副很有信心的語氣道:“放心吧,耽誤不了明天上班的。”
喻即安:“……”
等梁滿掛了電話,莫先念才問:“怎麼了?我看你一副被氣到的樣子。”
“還不就是喻即安那個大聰明。”梁滿的白眼沒忍住,翻了起來。
莫先念問喻即安做了什麼,能把她氣成這樣。
梁滿就歎氣:“他想我趕緊回去,彆在外頭待太晚,頂好連酒吧都再也不來,可是他又不肯明說,翻來覆去跟我講注意安全注意安全,你說這人怎麼這麼彆扭。”
她的抱怨讓莫先念有些錯愕:“他是……隻針對這件事這樣,還是對彆的事也這樣?”
“彆的事也一樣。”梁滿吐槽起他做的其他事來,什麼明明不喜歡貓但因為是她撿的所以也養了,明明被她的無心之言傷害到了也還是先自我反省,等等。
聽得莫先念滿頭黑線,表情相當一言難儘:“你這……這相處起來也太累了吧?”
完全看不出喻即安是這樣的人。
她原本以為喻即安隻是比較話少安靜,性格靦腆,可沒想到在梁滿的敘述裡,他是個這麼彆扭的人。
“其實還好。”梁滿一時也不著急著走了,步伐變慢下來,對莫先念道,“他這個人呢,受家庭影響很大,他基本等於沒有媽媽的,他爸一個大男人還要忙工作,肯定不怎麼管他,他奶奶也有年紀了,管他吃穿就夠累了,彆的什麼心理健康我感覺基本沒管過。”
“所以他呢,討好人是會的,但很不擅長表達自己,他老覺得什麼都聽我的,就是對我好,那樣我就不會離開他了,他沒有說過,但我能感覺出來。”
哪怕有喻鳴和老太太全部的愛,喻即安也還是缺愛的,家庭的不完整,讓他格外在意自己得到的東西,恨不得一輩子都不失去。
他甚至連一丁點可能失去的風險都不願意有。
所以他心裡實際上是患得患失的,這一點從他堅持要梁滿答應他們會一直在一起上,就可以窺見一二。
莫先念震驚極了,“……我特麼……你這是找了一個什麼人呐?還好說人糖糖運氣不好,我看你也沒好到哪裡去。”
這話梁滿就不高興聽了,她反駁道:“怎麼不好了?我們家大聰明哪裡不好,是,他是有一點性格上的缺陷,但你也不想想,他要是十全十美,等得到我麼?我們之前可是在完全兩個不同的圈子裡,想認識都沒可能。”
當初他來找梁滿,可是要買婚房的,要不是姚蘊含自己作死,喻即安現在不可能是她的人。
“再說了,他這樣,起碼乾淨,還肯什麼都聽我的。”梁滿咂摸了一下,“能掙錢,工作穩定,社會地位不錯,家裡沒拖累,有房有車,我覺得可以了。”
莫先念聽她數著喻即安的優點,無奈地唉了聲,這就純粹是情人眼裡出西施。
感情好的時候,看對方什麼都好,優點隨便一數就是一大堆,可是等感情不好了,那可就要倒過來,數不清的都是缺點。
就喻即安這樣的,一旦溝通不暢,憋都能憋死她。
但她也沒打算打擊梁滿:“那你可有得調/教了,加油啊。”
梁滿聞言頓時撇嘴:“早晚我要給他來一記狠的,治得他這輩子都記得。”
說完昂著頭雄赳赳氣昂昂地走了,莫先念嘴角一抽,跟了上去。
喻即安並不知道梁滿已經在蠢蠢欲動想要給他來一次狠的教訓,通話結束後,他繼續忙自己的事。
事情好像永遠都做不完,病人的,課題的,學生的,一樁樁一件件,都需要他耐著性子慢慢做。
他仔細閱讀著論文需要參考的文獻原文,一長串英文裡幾乎全都是專業名詞,一邊看一邊做筆記。
耳邊是唐莉和劉雪霏的竊竊私語:“聽說了嗎,心內來了個新的主任。”
“人才引進的?急診也有一個,聽說是容醫大的校友,研究生才去美國的,心內這個什麼背景?”
“從京市過來的,京醫大的博士,聽說老師是劉傲雪院士,還去德國交換過兩年。”
“學術背景這麼牛逼?不過說真的,有國外學術背景的,回來是要好走點,終究還是國外的月亮圓。”
“有些領域確實是人家研究得比我們先進嘛,你要不然也出國學習兩年,回來晉升機會肯定有你一份。”
“你以為我不想啊,要申請得到啊,而且我婆婆一直催我快點生孩子……”
喻即安聽著她們你一句我一句的對話,忽然心思有些浮動。
他也不是沒想過要出國繼續深造,倒也不是為了晉升,隻是想出去看看,接觸更前沿的研究。
畢竟在很長一段時間門內,我國在腫瘤醫學領域是沒有聲音發出的,哪怕是到現在,一些在國外已經應用成熟的藥物,在國內依然沒有上市,相關研究也落後於他人。
但好像時間門總是不湊巧,時機也不成熟。
接著他又想到梁滿,如果他出國,短則一年半載,長則數年,她怎麼辦?
會不會耽誤她?她願不願意等他?這都是問題。
喻即安亂七八糟地想了一大堆有的沒的,一抬眼,十一點了,他猶豫片刻,給梁滿打電話。
梁滿和莫先念她們離開後浪酒吧後,叫了代駕,過橋去江對麵的江業路吃宵夜,挑了一家以前沒光顧過的店進去,因為梁滿說想吃綿綿冰。
四個人,要了兩份大的綿綿冰,口味一個是椰子一個是榴蓮,冰被打得細細的,入口便被抿化,果味很純正,有意思的是,椰奶的清甜竟然敗給了榴蓮的濃鬱醇厚。
除了綿綿冰,還有兩份甜品,一份是用華夫餅配著雪糕吃,另一份是芒果腸粉。
除了甜的,還有些彆的,比如炒田螺和鹽焗鴨翅鴨掌、蝦餅之類,還要了一壺冰的大麥茶。
幾個人邊吃邊聊,沒有固定話題,純粹是想到什麼說什麼:
“要中秋了喔,我們今年發什麼,要不要給合作商送啊?”
“是啊,月餅是不是要訂了,今年訂什麼口味的?”
“五仁咯,訂金榮華家的,他家五仁好好吃,餅皮柔軟,油潤,一點都不硬不噎人,而且沒有很甜很鹹,調味剛剛好,裡麵有五種果仁,還有火腿絲,真的,你們信我,超好吃。”
這段評價是梁滿說的,她極力為五仁月餅正名:“不是五仁不好吃,是你們沒吃到好吃的五仁!”
因為她這話,最後大家決定先去買一個回來嘗嘗,反正現在已經進入月餅銷售旺季,早就有得賣了。
正聊到這裡,梁滿的手機響,拿起來一看,果然又是喻即安。
梁滿咬著一根牛肉串接通電話:“喂,怎麼了?”
“阿滿,你現在……”
喻即安的話沒說完,就被梁滿一口打斷:“我還在外麵吃宵夜,待會兒就回去了。”
喻即安語氣一頓,哦了聲:“那你……”
他猶豫來猶豫去,最後還是隻說了一句:“注意安全。”
梁滿嗬嗬兩聲,語氣迅速變得敷衍:“知道了知道了,沒事就掛了。”
喻即安聽得出她這是生氣了,有心想解釋,又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想道歉,但梁滿已經將電話掛了。
隻好訥訥地作罷。
梁滿掛了電話,唐柔和林鈺都衝她哦喲哦喲地怪叫:“家屬查崗啦?”
“你這算不算渣女行為,自己在外麵吃香喝辣,胡天海地,留你可憐的男朋友獨守空房。”
莫先念則是一臉意味深長地衝她笑。
梁滿忍不住翻白眼:“什麼獨守空房,他們病房幾十個病人,怎麼就空房了,明明是滿床!”
她可沒少聽喻即安說出院幾個就新收幾個,簡直是收支平衡這樣的話。
仨人被她這話逗得更樂了,在宵夜店裡笑成一團。
這邊氣氛熱鬨,喻即安那邊卻有點冷清。
時間門不早了,劉雪霏和唐莉都去休息,被喻即安點名要在教學查房中彙報病史的小李同學,也被喻即安打發去睡。
“明天再背也來得及,病人是我們組的,現病史和治療方案你應該很熟悉,隻要把既往史背下來就可以了,多放點時間門在查體上。”
教學查房如果是平時的科室小講課,查體這一塊是有針對性的,畢竟病程記錄就在那裡。
但這次碰上是上級來檢查,查體肯定要從頭到腳來一遍的,這對學生的要求就屬實不低。
辦公室裡隻剩下他一個人了。
喻即安看了一會兒書,又想了一會兒梁滿,一時覺得對她不起,一時又覺得自己做得不好。
磨磨蹭蹭到了快十二點,他還是沒忍住,給梁滿發消息,沒錯,這次他不敢打電話了。
喻大聰明:【阿滿,你現在回家了嗎?】
梁滿收到這條信息,看了好半晌,才輕輕地歎口氣。
這人真的很像挨了罵碰到壁以後,依舊舍不得放棄,繼續暗戳戳試探的大狗啊。
這要怎麼辦才好呢?
梁滿一邊想,一邊拍了張在睡大覺的麥子的照片發給他,告訴他:【如你所願了[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