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醫大一附院的職工籃球賽, 在十月份的最後一個周四開賽。
喻即安所在的腫瘤二科抽到下午的簽,男隊對骨三科, 女隊對婦產科。
用的是學校的體育館,場地裡人來人往,但工作人員和參加比賽的人,比觀眾都多。
“大家都要上班啊,誰愛來看什麼籃球,吃飽了就得躺著。”薑伍一邊做熱身運動,一邊吐槽。
喻即安換了身藍色的球服, 手腕上戴著黑色的護腕,一邊活動手腳, 一邊東張西望。
梁滿說好了要來看他比賽的, 可是這馬上就要上場了,她人還沒到。
他倒不至於懷疑梁滿故意爽約放他鴿子, 隻是想她會不會是遇到了什麼意外情況。
“師兄,你電話響。”幫他們看包的師妹這時拿著喻即安的手機過來。
喻即安接過一看, 是梁滿的電話。
他接通後笑著問道:“阿滿你來了嗎?”
“抱歉,我現在還在路上。”梁滿急匆匆地解釋,“前麵有車禍,堵車了, 你比賽什麼時候開始,我還來得及嗎?”
“……還來得及。”喻即安猶豫了一下,回答道, “你不要著急,比賽不如你的安全重要。”
梁滿一時間竟沒聽出來他的意思,以為距離他上場還早著,不禁鬆了口氣。
“來得及就好, 哎呀,早知道我就早點過來了,工地那邊事情有點多。”
之前有新聞說某地有人裝修的時候,不怕死地把承重牆都挖了,導致一棟幾十層的樓成了危樓,住戶有家不能回,於是最近有鄰居裝修的業主都很擔心。
梁滿的一個委托人家裡今天就有鄰居過去,要看房子是怎麼裝修的,有沒有碰到承重牆之類的危險操作。
原本是工長解釋一下就好的事,結果對方問來問去,還打聽要花多少錢之類的事,工長不知道能不能說,加上也覺得對方一直待在那兒不走實在礙事,就把在附近另一個工地的梁滿叫了過去。
梁滿去了之後,挑能說的內容說,好聲好氣地給對方解釋半天,結果對方話音一轉,開始打聽她的私事:“你們做設計的是不是很賺錢啊,設計這一個房子肯定能賺不少吧,還有這些材料,老板給你多少優惠啊,啊?”
那意思不像是問優惠價格,而是問她吃了多少回扣。
梁滿終於理解工長為什麼覺得她煩了,這人看來是假借來看有沒有挖承重牆之名,來行刺探隱私之實。
這種人最沒有邊界感,最討人厭。
梁滿可不會慣著,笑眯眯地反問:“姐你問這個做什麼?是你還是你家裡人要做這行,來取經來了?哎喲,不是我說,你都這個歲數了,你和家裡人在單位的職級和工資應該不低了吧,還要做這種副業啊?挺辛苦的吧,真是難為了,怎麼不找個清閒點的工作啊?”
“我們這都是掙的辛苦錢,什麼優惠不優惠的,現在建材市場原材料漲價得厲害,我也不好說有沒有優惠,你要是想知道,不如自己去建材市場問問。”
“姐你要是沒事就先回去吧,這是工地,到處都是粉塵,怪臟的,一會兒你要是在這弄臟了鞋子衣服,或者受了什麼傷,我可賠不起醫藥費,我掙得可少了,還上有老下有小。”
周四下午,上班時間,能出現在這裡侵犯人隱私還心裡沒點逼數的,想來也是不用上班的,不是家庭主婦,就是已經退休。
當然,也不排除彆的情況。
但梁滿懶得想這麼多,夾槍帶棒幾句話把人趕走以後,她二話不說就打電話聯係了業主,把這件事告訴對方。
還開玩笑:“有這麼個鄰居,以後你可不少八卦聽嘍。”
業主是位三十多歲的單身主義的小姐姐,聞言覺得很無語,“怎麼會有這麼八婆的人,得,以後她的八卦裡肯定有我一份。”
梁滿哈哈大笑,告完狀,又檢查了一遍裝修進度,看看時間差不多了,這才洗洗手準備去看喻即安的比賽。
按照算好的時間,其實是來得及的,但架不住她今天倒黴啊,剛被人打聽完收入這種這麼隱私的事,上路開了沒多久,就遇上了大堵車。
一問才知道,前麵發生了車禍,具體什麼車禍不清楚,但預計要賭個十幾二十分鐘,甚至半個小時。
喻即安聽完她的解釋,笑道:“沒事的,不著急,反正也沒什麼好看,你來了我們正好去吃晚飯。”
梁滿一頭黑線,覺得挺對不住他的:“可是說好了去看你比賽的。”
“打得也不好,不看也可以。”喻即安安慰她道。
“不行,這是你第一次籃球比賽,我沒看到多虧啊!”梁滿趁機要求,“你讓人幫忙拍照和錄視頻行不行,我想看。”
她的要求喻即安從來沒有不答應的,都不帶猶豫一秒的,直接就應好。
等掛了電話,他就跟負責看包的師妹說:“可以拜托你待會兒幫我拍一下照,錄一下視頻嗎?我明天請你吃飯。”
師妹很驚訝,嗯……就是說,師兄這麼自戀了嗎?
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喻即安解釋:“我女朋友要看,她本來要來,但路上堵車趕不上了。”
師妹恍然大悟,哦哦兩聲:“師兄放心,我肯定給你拍得超帥!能給嫂子當手機屏保那種!”
喻即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道了聲謝,轉身回到場地中。
然後……師妹發現,她簡直就是立了個flag,因為她拍到了喻師兄……摔倒的照片:)
嫂子總不可能會拿這種照片當屏保吧!
說到喻即安摔倒,也是個大家都沒想到的意外情況,上半場快結束的時候,對方球員一個犯規動作,喻即安躲避的動作大了點,就直接摔倒了。
摔倒還不算,還碰到了籃球架一個尖銳的地方,直接在小腿上劃拉一道口子。
口子還挺深,皮肉外翻,鮮血很快就湧出來,模糊了皮肉。
比賽被緊急叫停,護長過來問他怎麼樣,急救組的同事趕緊提著醫藥箱過來幫忙清理傷口。
喻即安抱著腿,疼得眉頭直皺,臉色也有點發白,但還是搖搖頭,說沒事。
幫他拍照的師妹舉著手機,問他:“師兄……還拍嗎?”
喻即安看著自己的傷口,想起梁滿來,忙伸手要手機,要給她打電話。
王曉雲在觀戰,見狀道:“我來打吧,你彆亂動。”
急診的同事說這傷口最好縫幾針,能好得快點。
梁滿這邊,好不容易通車了,剛開到醫院門口,想著是不是要去便利店買點飲料帶過去,就接到王曉雲的電話。
“小梁你到哪裡了?”她問道。
梁滿說到學校門口了,正在停車,她就說:“那你趕緊過來體育館吧,即安受傷了。”
梁滿一愣:“……這是怎麼回事?”
比賽應該還沒完吧,這就受傷了?
“他躲避人家的犯規動作,結果摔了,磕碰到籃球架的尖銳處,刮了一道挺深的傷口,現在在準備縫針。”
聽完王曉雲的解釋,梁滿也覺得挺無語的。
“我現在就過去。”她說完歎口氣。
心想王醫生是不是有點子玄學在身上的,上一次她給自己打電話,是說喻即安因為馮教授病情複發,把自己折騰得要精神崩潰了,這回是喻即安打個籃球比賽受傷要縫針。
就是說,喻大聰明你這是什麼運氣喲!
她一邊在心裡吐槽,一邊向門衛問了體育館在哪個方向,一路快步加小跑的趕過去。
走了差不多十分鐘才找到體育館,進去之後也不用費心去找,看到有人圍成一堆的就是了。
“那個……同學麻煩讓讓。”她拍拍前麵的人,擠進人群裡。
看到喻即安被大家圍在中間,坐在椅子上,一條腿也擱在椅子上,墊著一次性手術巾。
手術巾上沾染了滴落的血液,被染成暗紅色,有醫生正在給喻即安縫合,針穿過他的皮肉,打成結,他眉頭緊緊擰著。
其實也就縫了兩針,梁滿看到的已經是第二針,而且已經在打結了。
“小梁來了。”站在喻即安一側的王曉雲看見她,忙招呼她過去。
喻即安的目光立刻看過來。
梁滿一邊同旁邊的人說不好意思,一邊挪到王曉雲旁邊。
還沒來得及說話,喻即安就先叫她:“阿滿。”
剛叫了她一聲,這人的神情立刻就變得委屈起來,梁滿看著他,覺得他眼圈都紅了。
王曉雲趕緊把位置剛給她,她也顧不上道謝,急忙握住喻即安的手,問他:“是不是很疼啊?縫針沒打麻藥嗎?”
“打了的。”喻即安忍不住跟她賣委屈,“還是疼。”
模樣看起來可憐極了,梁滿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頭。
“忍忍吧,誰叫你倒黴呢,怎麼就你摔了?”
“我躲彆人的犯規動作,一不小心就……”喻即安訕訕,這受傷其實有一部分原因是在他自己。
他忍不住撇撇嘴。
梁滿見他這樣,立刻果斷開哄:“你沒做錯,說不定你沒躲的話,劃破的就不是你的腿,而是你的後腦勺了,咱這叫兩害相權取其輕。”
喻即安咂摸一下她這話,覺得好像哪裡不對,但是又不太敢確定。
“但……”他猶豫了一下,看著腿上的紗布,“還是疼,說不準不躲也不會受傷呢?”
“那也可能受傷啊,一半一半嘛。”梁滿勸他,“你乾嘛不往好處想呢,你就是躲過了一次生死劫。”
喻即安疑惑地嗯了好一會兒。
旁觀的王曉雲:“……”我弟妹是會勸人的:)
她剛想說什麼,就聽喻即安說:“阿滿,我腿好疼,你能不能抱抱我?”
王曉雲:“???”
她驚訝地抬眼去看,見梁滿已經一把將喻即安摟進了懷裡,不停地安慰他:“沒事了,很快就不疼了的,很快就會好,一點點小傷。”
周圍還沒散開的同事也好,師弟師妹也好,都好奇地看過來,喻即安其實有點尷尬,但又舍不得離了梁滿。
於是隻好硬頂著眾人的目光,嗯了聲,繼續靠在自家女朋友的懷裡。
搞得幫他縫針的同事一度懷疑,利多卡因的藥效這麼快就過了?難道是過期貨?
王曉雲欲言又止,最後什麼都沒說,讓大家都散了。
就當沒看見吧,某人剛才還抱著腿一聲不吭,結果女朋友一來,立刻就喊疼還要抱抱什麼的,嗐,就當是小兩口的情趣吧,散了散了。
喻即安知道過不了今晚,自己就會被所有同事笑話,笑話他跟女朋友裝可憐,說他黏人,但他顧不上那麼多了。
也許是因為生病的時候人會更脆弱,更需要陪伴。
這次職工籃球賽腫瘤二科損失慘重,不僅一輪遊,還傷了一個。
陳主任對此感到很後悔:“早知道隨便派個壯丁去了,這可好,損失了一個壯勞力。”
他說完,把簽好字的假條遞給喻即安。
其他壯丁:“……”您看您多冒昧啊:)
梁滿安慰喻即安,這也算是因禍得福,“明天周五,彆人都上班,你可以在家睡懶覺,爽不爽?幸福都是靠對比出來的我跟你講。”
喻即安抿著唇笑,跟她說:“我明早還有課。”
這個學期喻即安的課程安排跟上學期略有不同,從下午調整到了上午。
梁滿說:“讓你同事先代一下課。”
喻即安卻很猶豫:“沒必要吧?大家都很忙,我又不是不能走了。”
“那你想怎麼辦呢?”梁滿一邊開車,一邊隨意地問道,“我借個輪椅,推你去?”
喻即安的重點瞬間有點歪:“哪裡有輪椅?”
“這你彆管,小區那麼多家,你還怕我借不到輪椅?”梁滿嘖了兩下,“就是我去借的話,就會大家都知道你打籃球傷了腿喲?”
“那還不如你扶著我去。”喻即安立刻拒絕,他並不願意這件事變成總所周知。
並且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好,“就這樣吧,你陪我一起去上課。”
梁滿翻了個白眼:“瘋了吧你,我不用上班的?”
“就半天,阿滿,半天而已。”喻即安為了讓她答應陪自己去上班,這會兒表白心情倒是表白得很流暢,“你要是不答應,我會很難過的,阿滿,我腿疼,你答應我吧。”
“我特麼……”
梁滿嘴角一抽,“行行行,陪你去,行了吧?好好說話!”
“謝謝阿滿。”喻即安的語氣恢複正常,笑眯眯地道,“到時候我們可以去嘗嘗學校的食堂。”
梁滿撇撇嘴,又忍不住笑,“小恩小惠就想收買我?我跟你講,我都記下來了,等你腿好了……哼哼。”
喻即安眨眨眼,靠在椅背上側著身看她,眼睛亮亮的。
“到時候我都聽你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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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病的喻即安很黏人,也更加沒有安全感。
梁滿剛打開浴室的門,就被他堵在門口,一身水汽,不知道在這裡等了多久。
“阿滿。”
他伸手過來抱她,梁滿伸手抵住他胸口,彎腰拉起他的褲腿檢查傷口的紗布,“沒碰到水吧?”
“我坐著洗的,還包了保鮮膜,應該沒碰到水。”他老實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