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滿不大會做飯,但很會借助配料,蝦仁菜脯可以配粥,也可以煎蛋,蒜頭油可以給湯、湯麵、湯粉調味,也可以和菜一起炒,都特彆提味。
喻即安跟著她吃,也吃慣了這兩樣東西。
梁滿嘖嘖嘖:“你還挺會吃,要不我把豆豉鯪魚也給你寄過去吧,你學一下豆豉鯪魚炒青菜,炒飯也行,等你從美國回來,你就是大廚了。”
“對對對,小安你這幾個月好好學學做飯,學做幾個簡單的菜,白灼菜心之類,免得出去了吃不到熟悉的口味。”老太太也附和道。
喻即安連連點頭應好。
老太太的生日宴就這樣在討論喻即安該學哪道菜中吃完了。
飯後,喻即安跟著他爸去收拾廚房,出來後又被喻鳴叫去書房,說是討論菜譜和工作問題。
喻即安不情不願地去了,臨走前還眼巴巴地問梁滿:“阿滿,你不留一下我嗎?”
梁滿:“……”那我不有病麼,叫你的是你爸!
喻即安哀怨地走了,老太太看得哈哈大笑。
梁滿和她坐在餐桌讓繼續吃生日蛋糕,老太太看著她,目光裡有很明顯的欣慰之色。
“小安這孩子,平時在家都不太愛說話的,多虧你來了,他才活泛點。”
梁滿笑笑:“每個人性格生來不同,他就是個喜靜的性子。”
老太太搖搖頭,麵上又露出一抹愧疚來:“是我和他爸沒照顧好他,以前小的時候其實還可以,但後來高中,他被人害了一次,就更不愛說話了。”
梁滿一驚,忙追問道:“被人害了?怎麼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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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滿沒想到,隻是過來吃個生日飯,居然會聽到喻即安被人害過的事。
驚得她連忙追問到底怎麼回事。
她問完腦子裡還想了好多種可能,被校園霸淩了?還是被人下藥了?
害他的人是因為不喜歡他,還是因為有什麼過節,甚至是利益之爭?
“謝同學不殺之恩”雖然是玩梗,但梁滿從來不敢小瞧十幾歲的少年人的惡意,有時候他們比成年人更加脆弱衝動,可能隻是一句無心的話,就會引起他們的仇恨和殺機。
老太太歎口氣,回憶道:“小安從小就很聰明,學習成績很好的,中學的時候搞競賽,他去參加生物的奧賽,如果比賽拿到國獎,他就可以保送到京大,去讀臨醫八年製。”
而喻即安是容醫大畢業的,換言之他在競賽中沒拿到國獎,沒有保送,後來參加高考,也沒有報考京大醫學院。
梁滿問:“是有人在他的比賽中做了手腳?”
比如誣陷他作弊什麼的。
老太太又歎了口氣,眉頭蹙起,仿佛那是一段特彆讓她難受的回憶。
“是小安一個同學,和他參加同一個競賽,成績比小安差一點點,大概年級第十名那樣,保送名額就兩個,參加同一個比賽的人裡,他覺得就小安和另一個同學有希望拿國獎,就覺得他們倆都是大威脅。”
“另一個同學是其他班的,他不太接觸得到,就想把小安給拉下來,那樣他就少一個對手。”
那個時候為了參加比賽,喻即安中午都是不回家吃飯的,就為了爭取多一點時間來刷題。
老太太心疼他,每天早早給他燉了湯,第二節課的大課間時送去學校給他。
“那天也一樣,我還記得我燉的是海帶綠豆排骨湯,他有點上火,我就給他燉個清熱的。”
結果沒有想到,才剛過中午,她就接到學校老師的電話,說喻即安被送去了醫院,正在搶救,讓家長趕緊過去一趟。
老太太當即就慌了,以為是個騙子,畢竟她幾個小時前才剛見過孫子,人還好好的,精神得很,怎麼會突然要搶救?
她給喻鳴打電話,喻鳴聯係上那邊醫院的熟人,得知急診真的接了一個叫喻即安的病人,是烏/頭/堿中毒,正在進行洗胃和搶救。
喻鳴知道以後趕緊扔下工作趕過去,到的時候喻即安的情況已經不太好,醫生正在討論要不要給他做血液淨化。
“後來呢?”梁滿失聲問道,臉孔都有些發白。
她是沒學醫,但也不是完全什麼都不懂,都要血液淨化了,情況怎麼可能會好。
“後來他爸到了,立刻同意做血液淨化。”老太太說,“很受罪的,要把血抽出來,過濾掉毒素之後再輸回去,你想想,唉。”
她歎氣,梁滿忍不住問:“就是這個什麼同學下的毒?他怎麼下的?”
“老師和醫生都報了警,警方問過他周圍的同學,同學說他中午吃的是食堂,還喝了家裡給他送的湯,其他同學都沒事,可見食堂的飯菜沒什麼問題,就送檢了剩下的湯,在湯裡查出了烏/頭/堿的成分。”
老太太說:“怎麼抓到人的呢?是教室裡的攝像頭,老師說,那個攝像頭一般是在學生考試的時候才開,但那個時候正好七月底,高三開始補課,校領導要觀察一下這幫學生老不老實,就讓人開了監控,剛好拍到這個學生靠近過小安的書桌,同學告訴警察,他們倆都是要參加生物奧賽的。”
警方當然也不願意懷疑一個成績好的學生,人們通常會先入為主地覺得,學曆、成績和人品道德是成正比的。
但還是把那個學生叫來詢問了一下,警察告訴他,喻即安正在搶救,很可能會死亡。
“他就被嚇得說了實話,說自己隻放了一點點烏/頭/堿,沒有想害死他。”
老太太的眼睛濕潤起來,聲音有些顫抖:“烏/頭/堿隻要0.2毫克就能讓人中毒,3到5毫克就等讓人喪命,他居然還說沒有想害他性命。”
“真是豈有此理!這人簡直就是個壞種!”梁滿一拍桌子,眼裡簡直要冒煙,忍不住破口大罵,“實在是太過分了,就應該讓他去坐牢!”
老太太搖頭歎氣:“比賽在八月份,他們剛剛高三的時候,那個學生還是未成年。”
“……那就這麼算了?”梁滿震驚,覺得心裡湧動著戾氣,就因為他是未成年,所以就這樣逃脫懲罰?
難怪網上那麼多網友會說未成年保護法應該叫未成年犯罪保護法。
她追問後來的處理結果,老太太說:“還能怎麼樣,賠償醫藥費和精神損失費,大概賠了二十多萬吧,還有賠禮道歉,學校不願意鬨大,競賽馬上就開始了,鬨大了影響不好,小安已經不能參加比賽了,校領導不願意再錯過一個種子選手。”
“喻即安哪個學校的?怎麼校領導能這樣,難道學生的成績比人品更重要嗎?!”梁滿生氣極了,氣鼓鼓地問。
老太太苦笑:“每個校領導追求的東西都不同,有的人……學生對於他們來講,是政績,是成績,他們不是來教書育人的。”
哪個行業都有這樣的領導,一切唯成果論,至於取得成績的過程和手段是否道德是否合法,隻要不牽連到他,他就根本無所謂。
梁滿後來還是問出來了,喻即安是實驗中學畢業的,她非常震驚,那可是實驗中學,升學率杠杠的,多少大佬都畢業於實驗,怎麼喻即安那一屆的校領導這麼……
但想想老太太的話,她又忍不住泄氣,垂頭喪氣地道:“他們太過分了!”
“這樣的學生,為了一個保送名額,就能夠對同學下毒手,就算他上了京大又怎麼樣,簡直是玷汙了京大的門楣!”
梁滿罵道:“簡直就是一個氣量狹小的小人,要是讓我見到他,一定大耳刮子把他扇成豬頭!”
老太太麵無表情地淡淡道:“上什麼京大,他被這麼一嚇,競賽根本沒發揮好,保送名額被另一個同學得了。”
梁滿聞言立刻道好:“給狗都不給他!”
罵完她又問:“後來呢,喻即安怎麼樣了,他什麼時候好的?”
至於喻即安,當然是錯過了競賽,他七月份中毒,八月份比賽就開始了,彆人上賽場的時候,他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
後來情況穩定以後,喻鳴做主,將他轉到了容醫大一附院繼續治療,所幸對方加的烏/頭/堿劑量還不到致死量,喻即安在血液淨化和對症支持治療了一段時間以後,情況逐漸好轉。
不好在那個時候才高三剛開學,他恢複了大半年,最後還是趕上了高考。
“全市理科榜眼。”老太太驕傲地告訴梁滿,“小安學習成績一直很好的。”
梁滿好不懷疑這句話有水分,她知道這個人的記憶力一直絕好,人又聰明,考試對他來講是家常便飯。
隻是想到他受過的苦,她就覺得心裡扯著疼。
剛說完這件事,喻即安出來了,好奇地笑著問:“你們在聊什麼?我和爸在書房都聽見熱鬨聲。”
梁滿轉頭看他,看見他臉上沒有陰霾的淡淡笑意,心裡又是一揪。
她想用力地抱抱他,卻又礙於老太太在場,於是隻好按捺下內心翻滾的情緒,勉強地笑笑:“沒什麼,聊你小時候的糗事唄。”
“……是嗎?”喻即安打量著她的臉色,覺得有點不對,狐疑地反問道。
梁滿點點頭,“當然是,我騙你乾嘛。”
說完迅速轉移話題:“你要不要再吃一塊蛋糕?”
“好。”他猶豫兩秒,應了聲,過來和梁滿坐一起。
蛋糕的味道很好,主要是蛋糕胚做得足夠鬆軟綿密,奶油也是用了上好的動物奶油,吃起來口感像棉花,又像雲朵。
喻即安吃了一塊,覺得自己還能再來一塊。
“那就吃。”察覺他的目光,梁滿立刻又給他切了一塊。
老太太見狀忍不住說:“吃多了也不好,糖分超標,會變胖哦。”
喻即安聽到這話手立刻就不動了,“呃……那我不吃了。”
變胖了就會沒有六塊腹肌,阿滿會不喜歡的,她最喜歡摸自己的肚子。
想到梁滿蔥白的指尖在自己小腹上劃過的情景,喻即安忍不住耳尖一紅。
隨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瞥了眼梁滿,見她沒發現自己的小九九,於是鬆口氣。
梁滿沒注意到他的赧然,把蛋糕往他這邊推了推:“想吃就吃嘛,多吃一塊蛋糕熱量也還好,大不了你多跑一個小時跑步機,再說,你胖了我也喜歡。”
那麼長一段話,喻即安的耳朵就隻聽到了最後一句。
他歘一下扭頭看過來,壓抑著興奮問道:“真的嗎?”
梁滿這會兒滿心都是,我男朋友吃過大苦頭,得好好補補,人生苦短,享受一下口腹之欲怎麼啦,我男朋友吃過大苦頭!
因此心裡對他的感情是憐多於愛的。
聞言點點頭,回答得很肯定:“當然了,人總會變胖的,不然怎麼說千金難買老來瘦。”
“你說得很對。”喻即安很讚同她的話,一臉高興地把蛋糕拿過來吃了。
老太太看著這一幕,嘴角狠狠一抽。
果然,換了個新房子之後,有的人連腦子都一起換掉了。
這種話居然也敢信,從帥哥變成胖帥哥,是什麼好事嗎?小梁又不傻,怎麼可能喜歡胖子!
喻即安不知道他奶奶篤定他很快就會見識到人心險惡,聽梁滿問他:“你剛才跟叔叔都聊了什麼?”
“主要是聊工作上的事。”喻即安應道。
喻鳴畢竟是腫瘤醫院的副院長,在專業領域深耕幾十年,他看問題的角度,認識的人脈和能接觸到的消息、資源,是現在的喻即安暫時無法企及的。
但誰叫他是喻鳴的兒子呢,還是那種有出息肯上進的兒子,當老子的當然要抓緊時間和機會給他傳道授業咯。
而且還有一件事,“爸讓我出去以後,想辦法問問有沒有合適老師的藥,你知道的,有些藥……它還在試驗階段。”
這純粹就是死馬當活馬醫的做法了。
梁滿不由得驚訝:“馮教授的病,這麼到這個地步了嗎?”
“小細胞肺癌的患者生存期都比較短。”喻即安實話實說,“就算能找到藥,也隻是拖一段時間而已。”
他沒告訴梁滿,馮教授已經跟他和王曉雲交代,如果那天真的來了,不要給她做有創搶救。
因為那樣太痛苦了,她無法忍受自己插著管躺在病床上一動不能動,意識清醒,但就是不能主宰自己的軀體,吃喝拉撒全都不能自己控製,尊嚴儘失,會讓她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人。
梁滿隻看見他眼睛裡湧動的悲傷,以為他是為馮教授難過,於是伸手握了握他的手。
“會過去的。”她說。
她知道馮教授不會好起來了,但她留給喻即安他們的難過和悲痛,終究會被時間掩埋。
她頓了頓,又問:“你和王醫生把馮教授的書稿整理出來了?”
喻即安點點頭,“大師姐已經交給出版社的編輯了,應該很快就會出版,明年吧。”
梁滿說那也好,總歸是有個念想。
聊了兩句這件事,梁滿迅速轉移話題,不想在老太太過生日的日子繼續這麼沉重的話題。
喻即安吃完蛋糕,老太太說想去睡一會兒,讓他們自便,喻即安就陪梁滿在附近閒逛。
梁滿一邊走一邊哼歌:“……世間所有路都將與你相逢,而我將愛你所愛的人間,願你所願的笑顏,你的手我蹣跚在牽,請帶我去明天……”[1]
她一路走,一路將喻即安的手緊緊握在手裡,喻即安覺得她的反應有點奇怪,但又不知道怎麼問才好。
於是隻好安靜地陪著她,聽她唱完歌,就誇:“唱得很好聽。”
梁滿點點頭,忽然停下來,轉身一把抱住他。
大白天的在馬路上擁抱,喻即安嚇了一跳,覺得挺不好意思的,但又舍不得讓她鬆手。
“……阿滿,你怎麼了?”
“沒怎麼。”梁滿搖搖頭,踮起腳,親了一下他的眼睛,“喻即安,你一定要好好的。”
喻即安有些懵,點點頭:“好,可是……”
怎麼會突然叮囑他這個?
梁滿見他一臉茫然,又強調了一遍:“我說的好,是要活到七老八十,死我後麵的好。”
喻即安一愣,眨眨眼,試探著問道:“……阿滿,你是不是突然有什麼詞語在嘴邊想不起來怎麼說,比如長命百歲?”
梁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