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淵笑了笑,轉頭和她看著同一個方向,沒有將心裡那個真正想問的問題說出來。
婚宴還沒結束,躲也隻能躲一時,回宴廳的路上,聞槳隨口問了一句,“你什麼時候回溪城?”
“還要過幾天。”
“談項目嗎?”
“差不多。”池淵看了她一眼,“你什麼時候回去?”
“今晚,明天要上班。”
“那注意安全。”
“嗯。”
回到宴廳後,兩人從頭至尾沒再說過一句話,甚至是眼神交流都沒,仿佛剛才在外麵刹那相處都是不存在的。
聞槳定了晚上七點回溪城的機票。
婚宴結束後,江沅先一步送酒醉的父親回家,聞槳被林淼留到最後,那會宴廳裡隻剩下鄧維父母那一桌賓客還沒完全散。
廳內燈火通明,池淵捏著酒杯坐在那裡,指間夾著根煙,細看卻沒有火星。他靠著椅背,姿態放鬆,眉眼染上酒意,清俊而慵懶。說話時唇邊總是帶著笑,聽彆人說話時,眼眸又格外認真,時而還會接上幾句,和聞槳曾經接觸過的池淵好似不是一個人。
聞槳沒看他太久,收回視線的瞬間,身後談笑風生的男人倏爾抽了個空抬眸望了過來。
隻一瞬,又收回。
等將其他賓客都送走,聞槳也沒久留。臨走前,林淼拉著她,“有時間常回來看看。”
“好。”
“我們班就你一個在溪城。”林淼說:“在那邊有什麼事也要及時和我們說,好歹也認識這麼多年了。”
聞槳心裡一熱,點點頭,“知道。”
大概是這時候才能說上幾句心裡話,林淼眼睛有些紅,“前段時間我和李爽他們幾個聊天,大家其實都很懷念以前的那個聞槳。”
當年聞槳家裡出事,上了新聞,班裡同學都知道。在她最難的那段時間,也是他們想方設法陪著度過的。
對於聞槳的變化,他們可以說是最直接地見證者。
聞槳知道這些年她讓身邊很多人都跟著擔心,但有些事情發生了就沒有辦法讓它不存在,同理,一個人如果變了,就很難再回到從前。
這話聞槳沒有說得太清楚,畢竟是大喜的日子,她也不想因為自己而讓氛圍變得太過傷感,笑著安慰道:“好了,你放心吧,我現在其實挺好的。”
林淼嗯了聲,“你今晚幾點的機票,我讓鄧維送你。”
“彆了,班長今天也喝了不少酒。”聞槳說:“我七點的機票,到時候打個車過去就行了。”
“那好吧。”
其實原先江沅在送江父回去前,也說要送聞槳去機場,但聞槳怕她和兩年前一樣哭著不讓她走,沒答應這事,也沒答應她讓沈漾單獨開車送她去機場的請求。
在坐車去機場的路上,聞槳收到了好幾個大學同學發來的微信,大多都是關心和叮囑,也有的是今天看了大學時期的錄影,過來和她回憶青春。
左一句槳槳怎麼怎麼右一句槳槳怎麼怎麼。
聞槳回完消息,抬頭看著窗外。
她在這座城市生活了十多年,對這裡的每一處風景都很熟悉,傍晚夕陽西沉,城市暮色來襲,她眼裡看著,心裡是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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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淵在一個星期後才回的溪城,本來還要再晚幾天,但池母給他打電話說,池老太太的身體不太好,讓他早點回來。
池老太太本身就患有阿爾茲海默症,在查出來這個病之後,池老爺子為了彌補年輕時的虧欠,停了學校的工作,帶著老太太在外遊曆山河。
也就過年那短時間在溪城停留了一個多月。
一個多星期前,老太太突然開始有低燒的症狀,回溪城去了幾家醫院查都說是因為年紀大了,身體機能有所下降,導致抵抗力差才會這樣。
話是這麼說,但其實大家都清楚,老太太的身體怕是要熬不了多久了。
池老太太就住在聞槳所在的市人民醫院,池淵回來的那天,溪城下了場雨,整座城市灰蒙蒙,讓人十分壓抑。
病房內的客廳,池家老老少少都在,一牆之隔的房內池老太太依然昏睡著,床頭的儀器顯示著她並不穩定的各項身體指標。
池淵進去看了眼,沒停留太久。出來後,他走到沙發處坐著,眉眼都沾著疲憊,“媽,醫生怎麼說?”
池母顯然是哭過,眼圈泛著紅,聞言也隻是沉默著搖了搖頭。
池淵眼睫倏地一顫,喉間隱隱發澀。
雖然在很早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但當這一天真的來臨時,卻從未想過是這麼的讓人難以接受。
池淵不敢在病房內再坐下去,起身走了出去,站在走廊時手摸到肖孟隨手塞在他外套口袋裡的煙盒。
他其實是不抽煙的。
讀小學的時候,池淵的外公因為肺癌離世,池母也因此格外忌諱抽煙這件事,所以家裡基本上沒有人抽煙。
就算這段時間在外麵考察項目,需要和人煙酒來往,池淵也都是儘量避免抽煙,但是這會,他卻特彆想。
住院部不允許吸煙,池淵去了住院樓後麵的小花園,隨便找了個長椅坐了下來。
剛下過雨,長椅上還有未乾的雨水。他就這麼毫無顧忌地坐下來,也不介意這一身價格不菲的衣服被沾濕。
他在從煙盒裡拿出煙的瞬間,才想起來身上沒裝打火機。
“……”
池淵低歎了聲氣,隨手將煙盒丟在長椅上,微微傾身,胳膊肘抵著膝蓋,雙手捂著臉。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
這個道理誰都懂,可偏偏這個理藏著的坎不是那麼容易就可以跨過去的。
這時有腳步聲靠近,走到他身邊時停了下來。
池淵鬆開手,抬起頭,看清來人時也沒覺得多驚訝,而是平靜問道:“你也知道了。”
聞槳嗯了聲。
池老太太送過來那天是先去的急診科,在輸液抗感染治療效果不佳後,又去做了血常規和胸片檢查,後來才給送去了內科。
老人的病情情況聞槳比任何人都清楚。
聞槳問,“你上去看過了?”
池淵點點頭,聲音有些啞,“看了。”
聞槳在他身旁坐下,沉默了片刻,才出聲安慰,“其實人到了一定年齡,這些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生和死是每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都要經曆的過程。”
“無論是旁觀者還是經曆者,是好人還是惡人,生命最初的開始和最後的結局都是一樣的。”
池淵抬頭看著遠處暗沉的天,喉結輕滾了滾,“道理我都懂,我隻是過不去這個坎。”
聞槳默然,安靜幾秒,才低聲說,“會過去的,一切都會過去的。”
池淵看了她一眼,心中那根不起眼的小刺隱隱作痛。他沒有回答聞槳的話,反問道:“那你呢?”
你所經曆的那些苦難。
都真的過去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槳槳:過去了!!都過去了!!我和你說了八百遍了!我在安慰你!你不要轉移話題,OK?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