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北發現, 最近陸祈安變得越來越奇怪了。
起初隻是他開始變得沉默,變得越發陰鬱。
到後來,便是他對於蘇衾的關注度達到了高點。
關於蘇衾的蛛絲馬跡,他都像是一隻嗅覺靈敏的犬類, 警惕而緊張地查看敵情。
“我聽小元說,蘇衾那天帶他出門玩,遇到了那個……上次在醫院見到的,叫什麼來著, 對,就是喬家的少爺, 喬伊。”
“聽小元說, 他們之間關係很親近。”
陸祈安的眼頓時牢牢抓住了他, 他啞啞地問了他一句:“你確定嗎?”
“我哄你做什麼?”賀知北沒有猜到他對蘇衾的心思,他皺著眉頭說道,旋後又舒展開來,“喬伊還帶小元買了點玩具,小元愛不釋手。”
“小元回家還和我說, 喬叔叔也很喜歡小孩子,他很喜歡和他玩。”
賀知北簡直堪比八卦小能手, 自從賀楷元和蘇衾之間的關係越來越好後,他就常常能從他口中得知關於她的消息。
小孩的直覺總是敏銳,喬伊喜歡小孩子也一定是真實的, 他和蘇衾有共同語言的原因之一也很顯然——他們都很喜歡小孩。
陸祈安說:“我知道了。”
賀知北奇奇怪怪:“你這就知道什麼了?等等, 你要去哪裡?”
陸祈安抓起西裝外套, 往外走去,他聲音很淡,“你和小元安妮大概幾號回去?”
“再過兩周回美國。”
“有空帶小元來找我玩,”他頓了頓回身看他,目光裡,竟然露出了一絲絲的祈求,那情緒讓賀知北發愣,“……如果可以,讓他也多找蘇衾玩。”後一句才是目的。
可是賀知北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說,他看他離開,著急起來,“陸祈安,你怎麼了?突然就走?”他從沒有在公司提前離開的時候,如今這樣又是為了什麼?賀知北百思不得其解。
“我要回家一趟。”最後,陸祈安這麼說。
他離開了公司,坐上轎車,卻遲遲沒有開車。
他將背脊靠在椅子上,真皮坐墊有著微涼的溫度,從他赤*裸的小臂肌膚傳遞到他的大腦。
車內後視鏡,青年隨意地抬眸看了一眼,這一眼,他才恍然自己在短短數日內有了怎樣的變化。
距離那天他吐露心意,僅僅過去一周而已。
眼神渙散,神情克製,他捂住額頭,苦笑一瞬,捫心自問:僅僅因為她的一句拒絕,僅僅因為你的心若死灰,就消沉成這個樣子?
人是無法自我勸解的。
就像是誰也無法控製自己的愛意。
他的喜愛,他的愛慕,因望見蘇衾對父親的深情而大受震動。他由此心生妄想,而後他又因她的殘酷拒絕而受傷。
可他執迷不悟。
蘇衾那日拒絕他的話,仿佛還在耳邊。
她說了什麼?
一向記憶力很好的陸祁安還能複述出來。可是他不忍心再拿那段回憶傷害自己。
她所說的,左不過是他在發瘋。
她用冷冷的眼神,鎮定又可笑地看向他,輕聲質問他:“你是不是覺得,睡了你父親的女人會讓你很有成就感?”
他沒有回答。他無法理直氣壯地告訴她,他對她沒有任何欲*望。
任何愛,都有那麼一部分建立在欲上。
他是男人,他承認他曾對她有過妄想。
於是他說不出,我不曾。
雪白臉上,薄紅微現。她忍到最後,眼眶微紅,淚意閃爍。
她的臉上出現了幾分屈辱,幾分厭惡,還有很沉很沉的哀傷。
“你父親知道你對我有這樣的想法嗎?”
“倘若他在……”
紅腫的唇被她用力地以指尖摩挲,她討厭、厭棄地用牙緊緊咬住唇,血珠搖搖欲墜。
“你膽敢在他麵前這樣做嗎?”
陸祁安說:“我敢。”
青年的聲音篤定又沉穩,他喝了酒,那雙眼,與陸陽錚極為相似的鳳眼,卻比她更難過地看向她。
他低低說:“可是你不給我這個機會。”
蘇衾幾乎被氣笑了。她笑著笑著,眼淚冒出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淚腺不由她控製,她很想再甩他一巴掌,可是他長得那麼像陸陽錚。
她下不去手。
所有偽裝的深愛,所有偽裝的過去,都在此時成為桎梏她言行的鐵牢。
當然,也成了桎梏陸祁安放肆去愛的鐵牢。
他可憐地,祈求著瞧她,仿佛一條落魄的狗,可憐地懇求過路人給他一點點肉渣,一根肉骨頭。
青年的長相,本來就那麼漂亮,因為醉酒,所有情緒都在放大,他著迷地凝視她,喚她的姓名。
“蘇衾……”
“蘇衾……”
“衾衾……”
那是陸陽錚曾喊過她的疊音。
在這個沒有親屬好友喚她做“衾衾”的世界,死去的陸陽錚是第一個,而他的兒子,是接下來的一個。
他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