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曜與方靄辰是認識多年的友人。然而今時今刻, 他們卻橫眉冷對,氣氛凜然。
麵容英俊的攝政王對著他相交多年的醫者,緩慢而淡然地扯扯唇角, 說:“你都看到了。”
年輕的皇帝昏迷倒下, 方靄辰匆匆將她護住, 又診了脈搏, 確認身體無恙,隻是情緒波動過大才昏睡不醒後, 二人便默契著走出宮殿。
外頭的天沉,慘敗的雪花陷入泥漿。遍地冰冷, 明明是年夜飯過後,在場二人卻沒有迎接新春的快樂心思。
攝政王麵色沉凝,他聽到方靄辰幾乎是從喉嚨裡憋出來的那一句話,咬牙切齒,滿含怒意:“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我當然知道。”
“她是你的……侄女。”方靄辰痛心道, 他眉眼沉鬱, 目怒火燒,他極度地難以置信, 他想著前幾刻發生的事, 就感到胸腔浮起一陣令人昏厥的痛楚。
為那個無能為力,即便性情再殘酷無情,卻依舊掣肘於攝政王, 對他的言行不能做出反抗的帝王。
蘇曜難得露出幾分愧疚, 卻隻是一瞬間而已。他依舊是那個驕傲冷漠的攝政王, 對於欲*望的追求坦然而平靜,他道:“所以我不會碰她……”他隻是情難自禁而已。
“那先前我看到的是什麼?十指相扣,她麵上的痛苦與為難——玄心,你彆告訴我你不知道。”
方靄辰冷冷地嘲弄笑著,他喚著他的字,多年友人,他從沒有這樣與蘇曜說過話。他們之間的交往若君子,因救命之恩而聯係起的二人,早在這幾年內成了親密的友人。
方靄辰雖閒雲野鶴,卻還是在這一刻為了蘇衾與他針鋒相對。
蘇曜冷下臉,他皺了皺眉說:“……方靄辰,你僭越了。”
“僭越?”
方靄辰喃喃幾句,他的目光變得冰寒:“唯有你沒有資格同我說這個詞。”
“陛下絕不願意與你有這樣的親近,她當你是皇叔,你又把她當做什麼?蘇玄心,你幼年禮佛,從青燈黃卷前學到的就是這些?”拋去友人情義,方靄辰扯去所有的溫和,厲聲指責。他們年歲相近,幾年相處,本是極為親近的友人,可今日,卻因為一位昏迷的少女而爭吵不休。
蘇曜感到被冒犯,他冰冷說:“我何必向你解釋?”
他好笑道,說了今日與他的最後幾句話。
“她一生顛沛,無人憐愛,而我能給她的有許多……我要的不多,也不做什麼違背倫理的事,隻想把她留在宮裡,多看看她便罷。”
“我是她的皇叔。我能對她做什麼?”
他想要轉身便走,卻硬生生為方靄辰的下一段開口停住腳步。可到底,他還是沒有回應方靄辰平鋪直敘的話語——
“你能對她做什麼?在不知曉她性彆以前,你對她做的事是親手斬落她母親的頭顱,將她帶到身邊撫養,卻多年不願親近她,教養她……”
“蘇曜,你和她都沒有錯,皇家是吃人的地方,為權為勢做出什麼,誰能置喙一二?”
“她殺人放火,草菅人命,誰能說她的不是,因為她是皇帝,除了你,她又怕過誰?她誰也不怕。”
“但如今,你心境改變,又將成為這個王朝最尊貴的人……你能告訴自己,告訴她,你絕不會碰她嗎?”
“你會是皇帝,會是這個王朝的君王……屆時,違背人倫,玷汙道德,蘇玄心,你能做到永不違背你此情此景說下的話嗎?”
方靄辰沉默地看著蘇曜猛然繃緊背脊,他盯著他離去,離開這個皇宮。滿腹的煩悶與悲哀頓時升騰心間。
他告訴自己,蘇衾還在宮殿裡,他要去看看她,讓她醒來,喝下藥,好好調養身體。
然而情緒瘋漲,方靄辰悲哀地想,他一生一世都沒曾想過,自己會落入這般田地。
友人違背人倫地戀慕著親侄女,而他偏偏那般在意友人戀慕的人。
為了她,他甚至一點不顧好友情誼,厲聲指責他的瘋狂,隻為給她留出一絲絲生機。
他明知道——那個性情多變,冷酷無情的少年皇帝慣會喬裝,不管是在他麵前乖巧懵懂,還是在他們麵前義無反顧地昏迷不醒。
他明知道如此,卻還是替她考慮良多。
方靄辰沉沉地歎出一口氣,他望了眼天色,天沉沉,打更聲響起,她卻還沒有喝藥。他該去喊她醒來了。
也要告訴她,她恐懼的男人已經走了。
清雅男人揉揉眉心,他抬步向宮殿內走去。
*
大年初二。昭暖昭柔離去以後,蘇衾瞧著窗外,她注意到林進寶瞥進宮殿內的動作。少女情態紋絲不變,依舊是沉默寡言的,攬著方靄辰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