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昌長公主冷眼瞧著,愛之則欲其生,惡之則欲其死,這個男人已經臟了,已經不夠資格叫她心軟了。
她撥了撥指甲,“來人,送我們駙馬入洞房,本宮要親自觀禮。”
又對宋修文道:“駙馬,你知道的,本宮有一整個禦獸院,放心,必定叫你三妻四妾,嬌花滿房。”
“快些吧,前頭這個過了,你的第二房小妾還在後麵等著呢。”
沈雲西最後聽到的是宋修文撕心裂肺的慘叫。
“……”可怕。
這是什麼人間慘劇啊。
元福昌……真是恐怖如斯。
沈雲西輕輕銜了銜嘴皮兒,忍了又忍,還是多看了宋修文一眼,小小的哇了一聲。
她絲毫不同情,畢竟又不是她做的,她此刻,隻是對這個堅強的男人傳達自己純粹的敬意罷了。
但落在宋修文眼裡這是明擺著的嘲諷,他心底滋生濃濃的恨意,若不是她,若不是她寫什麼狗屁話本子,他怎麼會落到如此境地!
該死的,那話本子寫得,就像姓沈的在他身邊安了攝像頭一樣。宋修文想不明白,他是真的想不通,莫非這女人有不為人知的金手指?
宋修文陰鬱地從安國公離開。走在衛家的長廊上還有下人在指指點點。
“這就是那位癡戀我們三夫人的駙馬。”
“癡戀?我呸,白白玷汙這倆字兒了!你們還不知道吧,三夫人又寫話本子了,寫的就是他,一邊‘癡戀’我們三夫人,一邊在外頭亂搞!”
“他看起來咋這麼虛的,乾柴把,彆說三夫人,我都瞧不上。”
宋修文強忍悲憤聽這群老婆子編排,卻始終不願加快腳步,比起回去麵對元福昌,聽這些話反而不算什麼了。
但路就一段,蝸牛爬也有爬完的時候。宋修文一出國公府的大門,就被元福昌派來的下人架上了馬車。
長公主府離得越來越近,宋修文也越來越灰敗,眼見又要被拖去受罪了,這時大抵是老天爺大發慈悲聽到了他內心的祈盼,幾個人闖進了長公主府。
宋修文一喜,黑帽長袍腰挎長刀的領頭人他認識,是鎮國將軍府的殷白夜,年小官大,屢破奇案的大理寺少卿。
殷白夜一撩袍子,高聲道:“大理寺辦案,時有一方奇案,須傳駙馬清查,勞長公主行個方便。駙馬,與我們走一趟吧。”
宋修文喜不自勝,也不管是何案子,隻顧連連應好,在元福昌的冷目下,迫不及待地和殷白夜去了大理寺的監牢。
殷白夜翹著腿坐在椅子,程序性地問了幾個問題,他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宋修文聽了半天也沒聽明白到底是什麼案子。
過了片刻,殷白夜一拍袍子,似笑非笑地說:“走吧駙馬,接下來該去裡頭問正事了。”
正式審訊的地方是一間狹窄陰暗的石室,地上積了一層又一層的斑駁血垢,潮氣裡夾雜著一股經年不散的血腥味兒。左右的台桌上是一排排帶血的刑具,架了火炭爐、鹽水缸,三兩個並非獄卒打扮的黑衣人正在擺弄火盆子裡燒得通紅發亮的鐵鉗,哐哐哐作響。
這地方如同一個小型的屠宰場。
宋修文感覺到不對了,他怯步地想要後退,卻被殷白夜一把推了進去。
裡頭的黑衣人動作麻溜地將他綁上了刑架,然後向對麵行禮。
宋修文這才看到石室裡還有一人。
就在他正前方的位置,擺著兩副桌椅,那應是這處陰暗石室的審訊台,這會兒的石室裡隻點了兩盞燈燭,隻有極少的、明明滅滅的光落在主位上。
主位的男人,罩在一襲冷陰陰的老氣的套頭鬥篷裡,一眼望過去,見不到半點活人的氣息。男人坐在椅子上,筆直端正,手上捏著一疊文紙把玩,指尖輕輕一碰,嘩啦啦的翻頁響,在不大的石室裡格外清晰。
突地,他手指合了合,終於抬起了頭,露出了遮在烏漆墨黑的兜帽下的臉。
宋修文大吃一驚:“衛邵!怎麼是你!”
衛邵將手裡文紙丟在副桌上,瞥了眼殷白夜。殷白夜哦了聲,乖乖坐下,磨墨提筆,竟擔了文書的職責。
這可是殷家的小霸王,皇室宗親都不給麵子的渾球,卻如小兒晚輩一樣聽衛邵使喚!一個國公府的病秧子,從何而來的本事!
宋修文震駭不已:“你,衛邵……”
衛邵終於正眼看他,青年依舊是溫和俊秀的表象:“其實兩年前就想請駙馬過來坐坐的,可不巧趕上駙馬和長公主婚配,礙於長公主,我也就暫且將這次的審訊擱置下了,一直到如今。”
男人說話甚是平和,但卻叫宋修文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張開口,然話才湧到嘴邊,就聽到對方說道:“我問,你答,我沒問你的時候,還請駙馬保持安靜。”
殷白夜搭腔:“彆吵吵,否則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黑衣人適時捏著火鉗虎視眈眈。
宋修文隻能驚怕地把聲音吞下了。
“開始吧。”
衛邵說道:“姓名。”
他答:“宋、宋修文。”
衛邵頷首,殷白夜記錄。
他又問:“籍貫。”
見問的都是些尋常問題,宋修文心緒稍緩:“梁京宣恩伯府。”
石室內鴉雀無聲。
良久,衛邵又重複了一遍:“籍貫。”
宋修文不明所以:“就是梁京宣恩……”說到這兒,他似乎明白了什麼,當頭棒喝,猛然驚駭,他咽了咽口水,兩個眼珠子直勾勾地瞪向衛邵,額上蹦出來的青筋如同一條條湧躥的青蛇。
衛邵無視了他的惶悚不安,微微一笑,如他預料的那樣說出了他最隱蔽的秘密:“你到底來自何方,什麼樣的水土滋養了你的底氣,才讓你膽敢在我大梁如此放肆無忌的。“
“籍貫。”
他用溫和的語聲說著殺意昭彰的話語:“駙馬,這是你的最後一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