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期然地從一句話裡窺得了主家的秘密, 周大驚駭不已的同時,又死命地埋頭掩色,暗自叫苦。
依他的直覺, 這裡頭十有八.九不簡單, 知道得太多,可不見得是件幸事。
衛智春沒把一個下人放在心上,他仍原地不動,定睛在花林叢中。
那對年輕夫婦正於樹底下挨著說話,他們都是極標致的人物, 相攜在一起,時不時你望著我我望著你的, 任誰看了都得說一句天作之合,恩愛夫妻。
如此寧和的場麵,卻叫衛智春控製不住的嗬出聲, 兩顆眼珠子裡也流瀉出一絲冷暗的沉色。合著他儘給他們父子倆做嫁衣裳了。
沈雲西並不知道有人在偷瞧呢,什麼恩愛夫妻, 那沒有。她隻是在扒著衛邵,指著他肩頭,讓他看那隻從樹上掉下來掛在他衣裳上的小飛蟲子。
兩口子閒得無聊, 正交頭接耳地在研究這是隻什麼蟲。
可他們離得遠,落在外人眼裡就是另一副景象了。
衛智春保持壓抑的不悅, 回了日暉堂。叫一路行禮的婆子小廝心驚肉跳。
他到了房內就在長案邊坐下,照往常一樣,抬手就去摸木頭和刻刀,和往常不一樣的是,他才下了一刀,那刀尖就落錯了地方, 哢地刮下一層木皮沒入了手指頭的肉皮裡。
血湧了出來,衛智春嘶了聲,疼痛讓他越加煩躁不耐,捏著刻刀重重地紮在案桌上,一甩手把那未成形的木雕也砸了出去,打落了高腳長幾上的煙雨青瓷瓶。
碎瓷哐啷的聲響讓守在外間的周大忙跑了進來:“老爺?”
“出去!”
周大不敢看,又忙退出去。
“回來!”才走到門口,又被叫住了。周大認命地再次往前,問:“老爺可有吩咐?”
衛智春拇指壓著食指上的傷,往椅背上一仰。
“你們夫人最近都在做什麼?”
他忽然問起秦夫人,讓周大有點費解,回說:“夫人近日倒不忙,除了照看小公子,也就伺候老太太了。老爺可是尋夫人有事?要不要小人請過來?”
衛智春一扯臉:“不必了,她也是個沒用的,白做高一截的長輩,兒子媳婦一個也鎮不住壓不過。”
這話實在有違於他愛妻的人設,他接二連三的語出驚人,周大憋住了喉嚨,大氣都不敢出。
及至走出日暉堂,周大才緩過來,邊走邊忖度,不過就是見了三公子三夫人一麵,他老爺怎麼就被刺激成這樣?
就這麼見不得三公子好?
老爺明知三公子不是親生的,卻還養在府裡,老太太也愛護周全,想來應不是奸生子。
所以,老爺這是和三公子有怨,還是和三公子的親爹有仇,恨父及子?
周大自詡聰明人,也想不明白裡頭的節點,但今日他曉得了一處,那就是老爺對秦夫人,怕不是他原本以為的篤愛。
周大趕忙家去,和媳婦兒通氣,可不敢和正院再走得太近了,還是專心伺候著大夫人吧!
三房正院這兩邊都有問題,沾不得!
周大火急火燎的自去了。
他才走後不久,秦芙瑜就哭啼啼的,抹著淚跑進了日暉堂,她一進門就向衛智春喊道:“姐夫,你跟長姐說,我不嫁,我不要嫁那個書生!姐姐就聽你的話了,你幫我跟她說,跟她說嘛!”
衛智春變了變臉,強自變回了素日的模樣,笑問:“什麼書生,月娘給你定好親事了?你怎麼哭成這樣,你姐姐向來疼你,還能害你不成。”
秦芙瑜拉住他的一袖子,哭訴起來。
而那頭沈雲西和衛邵在花林裡轉了一轉,又回了合玉居去。
這會兒正是下午,太陽斜照,慢悠悠地收斂餘暉。
沈雲西留了衛邵一起用哺食,竹珍她們將碗碟一一送上,她把最後上的那一盅豬肝湯推到衛邵手邊。
衛邵苦笑說道:“夫人,再不能吃這個了,實在是吃不下了。”他這半個月的夥食,不是豬肝豬血就是豬腰豬肺豬骨頭,都快補過頭了。
沈雲西歪頭看他,手比了比他的臉,感覺確實氣色不錯了,血氣也上來了,點了點頭,把那湯盅又挪回來,放到自己麵前,捏著勺子慢吞吞的喝。
她不分你我的作為叫衛邵莞爾。
沈雲西見了,就扶住碗,對他說:“快吃,都涼了。”
衛邵拿起筷子,先給她夾了她素喜的脆筍,方才自用。
飯後,沈雲西跪坐在榻上,將小刀子和裝青棗的果盤放到一處。
她也是怪,吃什麼都不挑,偏就不愛吃這棗皮兒,棗肉她喜歡得不行,但外間的這層皮,她總覺得有股子怪味兒。
要是在末世,有的吃就不錯了,她肯定不講究這個,但如今她可是個寫話本子致富的小富婆,有時間有閒錢,著實不必在這上麵委屈自己。
沈雲西慢溜溜地給棗子剝皮。拒絕了竹珍和荷珠的幫助。
這棗子不太大,皮光溜溜的不太好削,傷到她們的手就是她的罪過了。還是她自己來,她拿刀子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