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蘭月被噎住了,吞下一口悶氣,左邊臉都歪了一下:“……”這麼做爹的,她也是服了!
因慶明帝這一出,秦蘭月的心情很是大不好,心裡的煩悶鬱氣一直憋到內屋,見到了她“惦記”的那兩口子,方才鬆送出來。
屋中點著安神香,卻被濃重的苦藥味兒壓得嗅不見丁點兒的清甜。
下人們分立在左右,打起懸掛的珠簾門,秦蘭月往裡瞥視過去,便見一臉憔悴的沈雲西坐在拔步床前的矮凳上,半倚著床沿出神,雖未垂淚,眼裡卻泛著水光,連身上的衣衫都肉眼可見的寬了幾寸。
那可不,她專門叫荷珠她們幫她往了大了做的,她人雖然沒瘦,但衣服大了,不就顯出她的消瘦來了嗎。
沈雲西感覺到了秦蘭月掃過她裙衫的目光,白著一張臉站起來,又胡亂的抹了抹臉做拭淚狀,略有些吃驚的向他們問安。
慶明帝一擺手,往床上看了看,皺眉問道:“太醫怎麼說?”
“太醫說、太醫說……嗚嗚嗚。”沈雲西從口中吐出幾個字,就一副撐不住了的樣子趴在床沿邊嗚嗚的哭叫個不停。
她身子一顫一顫的,埋在臂彎裡的麵上卻是在認真的尋思,太醫說什麼來著?那些術語怪難記的,當時她又光顧著演戲,實在沒怎麼記住。
衛邵的情況,慶明帝早就問過太醫了,這會兒也就是隨口一提。
但見他一開口,他這二兒媳婦就哭成這樣,傷心得話都說不出來,身姿輕抖著,套著的寬大衣衫更襯得人消瘦了,心中便又認定了幾分。
秦蘭月亦是暗暗點頭。
這帝妃二人又在屋裡坐了一刻來鐘,見床上的衛邵當真是不動分毫,確是像沒有神智,再加之又嫌這內裡藥味兒實在苦悶難聞,便沒再多留,打裡屋出去了。
沈雲西一麵擦著眼睛,一麵送他們出去。
秦蘭月眉梢一挑,強止住唇邊勾起笑來,板住臉皮子淡然說道:“生死有命,非人力所能及,朝朝,還是放寬心些吧。”
沈雲西隻拿帕子捂著麵,垂著頭不說話。
秦蘭月見她頹敗至此,再壓不住笑了,撚著帕子往嘴角邊遮了遮,看來衛邵這事兒是真的了。
接下來得再去看看三皇子如何。
送走了慶明帝和秦蘭月,確定他們不會再殺回馬槍了,沈雲西才轉頭回屋去。
為了更逼真,衛邵用了些迷藥,當下還沒醒,她便蹲在床邊逗貓玩兒。
那頭秦蘭月又跟慶明帝去了三皇子府。三皇子確實一副智障相,連親爹都不認得了,當著慶明帝的麵兒傻嗬嗬的叫了聲老大爺。
慶明帝當場臉就黑了。
巧了阮何適也在,拉著人高馬大的三皇子,心痛的留下兩滴看不見的眼淚:“我可憐的表弟啊,這可如何是好,天殺的,怎麼就成這樣了!”
阮何適如今是慶明帝的好愛卿,慶明帝也不免歎了口氣。這一個兩個三個的,近兩年他們元家莫非命犯太歲?
算下來,他居然有三個兒子被廢了。也幸好他兒子多,這幾個沒了,還多的是小的,不用太過發愁。
慶明帝和自己的好愛卿說話時,秦蘭月則是目不轉睛的細看三皇子。
三皇子也看過來,含著手指頭衝她嗬嗬的笑,完了又伸出手來指著她嗬嗬:“傻子。”
果然是個傻了的,還叫彆人傻子呢。好不好笑!若這是個小娃娃倒也能看出幾分可愛,偏這三皇子也不知阮賢妃怎麼養的,比她高出老大一個頭,壯得跟頭牛似的,這一杵著可怕還差不多!
秦蘭月嫌惡的避開了三皇子那沾滿了口水的手指,退離遠了些。
在一旁站定後,端看三皇子的行事,又大大的鬆了口氣。這的確不像個正常人。
秦蘭月陪著慶明帝在宮外轉了一轉,得到了還算滿意的答案,暗下舒心愉悅,以至於跟在慶明帝身旁的惡心感都減了不少。
回到紫宸殿坐了會兒後,大太監田林親自送她出來。她便趁此機會,狀似無意的問起老太監沈萬川的事兒,拐彎抹角的探起口風來。
對於沈萬川說過的那些話,田林不說是,也不說不是,隻是笑眯眯的說道:“娘娘有什麼需求的,大可儘管吩咐老仇,他是個周全麻利的,陛下都誇好的,他辦事兒啊,您就放心吧。”
秦蘭月腦瓜子一轉,若有所思,頷首離去,才走到石階邊,正好對上替殷皇後往紫宸殿送湯來的白臨花白姑姑。
白姑姑向她俯了俯禮,道了貴妃安。
作為皇後身邊的大宮人,白臨花的禮節挑不出錯來,但她的精神卻和洵王府裡的沈雲西差不多,著實不太好,氣色也是萎虛的,眉眼惙惙。
不過一個貼身宮人尚且如此,可以想見正陽宮裡,這幾日閉門不出的殷皇後估計也好不到哪裡去。
秦蘭月思索著走遠了,身後隱約傳來大太監田林笑連連的說話聲:“白姑姑又是送湯來的吧,何苦你親自過來,叫小宮人跑一回就是了。”
他又低了聲兒說:“哎,陛下最近很沒有胃口,各宮送來的一口沒用的,這些好湯可都進了我的肚子,糟蹋了!”
白臨花也笑回道:“進了人的肚子怎麼能說是糟蹋,反正是娘娘吩咐的,我隻是個辦差的,隻聽命熬好了湯送來。至於之後,陛下如何處置都好,總過我的差是辦好了,可以回去複命了。”
大太監田林抬起眼簾子,從白姑姑手中接過食盒來,握著提梁使了兩分力,一甩浮塵,摩著上頭的杏花刻紋,笑說:“也是,咱們做下人的,隻需記得好好當差就是了。那成,我這就送進去了。”
白姑姑雙手疊在身前,衝他微微一俯。
田林不再多言,提著食盒進入內殿。
慶明帝剛看完了兩份勸諫他的折子,正是不愉,呷了兩口茶降火,將瓷蓋子一合擱下,往椅背上一仰,闔著眼問道:“貴妃走了?都跟你說什麼了?”
田林不敢隱瞞,便將他與秦蘭月的幾句對話一字不落的複述了。
慶明帝聽罷,長嗯了一聲,閉目不言。
田林又說:“皇後娘娘又使人送湯來了,陛下看怎麼處置?”
慶明帝一聽到殷皇後又送湯了,額角青筋就直跳,齊淑妃的話言猶在耳,殷皇後還天天送、天天送!兒子都半死不活了,都不忘給他送湯!
他饒是再自信,也不至於自信地覺得在殷皇後心裡,他比衛邵重要。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包藏禍心!這哪是送湯的,隻怕是不知什麼時候就給他送毒來了!
慶明帝頭痛的板直了身,眼珠子往下一落,一擺手:“你們照常分用了吧。”
田林忙謝主隆恩,交代了其餘人等好生伺候,自退出去到了住房裡休息。
他意思意思的給幾個小年輕分了小半勺子湯後,便自己捧著那大湯盅悠閒的喝了個飽。
而回到承熙宮的秦蘭月,經過實地考察後,左思右想,終於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