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難得黑了臉警告小桂子幾人,不許再去探聽淮安王府的八卦。
兩兄弟性格都算好,六皇子對下人設定的規矩比淮安王少很多,隻要你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彆打擾了他,他諸事都不管。但也不是無底線縱容,他很知道為客之道,從不插手插話淮安王府的事情。
雲雅慧倒是唯一一個例外。
在客院呆得時間越長,雲雅慧越知道這個事實,心中對六皇子很是感激。
第二天,在王府的雞飛狗跳裡,雲雅慧提著藥箱登上了趙儀來王府接人的馬車。
“今日去城南,那邊有個二十五歲的先天體弱病人,脈案你看過,記得嗎?”趙儀並沒有太多寒暄廢話,雲雅慧一上車,就將今天的行程安排說了。
雲雅慧坐到她身邊,點頭:“記得,此人身體已十分虛弱,若不采取措施,看脈案,恐怕撐不到三年。”
趙儀點頭:“城南都是普通百姓,他體弱之症沒有六皇子那麼嚴重,但因為家貧難以保養身體,二十歲開始就臥床,我見到他時,不過吊著一口氣。”
雲雅慧摸了摸自己的藥箱,沒有出聲。
若是不用靈泉水,這個病人即便用了空間醫書的治療方法,也難以去除病根。因為底子毀了重築比底子差修補更難。
趙儀也不再說話。縱然行醫之中見慣了生死,但是每當看到病人因為貧窮或者時機不對而無法重獲健康甚至因此死去,心中還是會感到沉重難過。
車廂裡隻餘下馬車前進的聲音,許久以後,趙儀才恢複情緒,與雲雅慧交流起醫書上的要點。
兩人難得獨處一室,越聊越引為知己,下馬車時,趙儀已經牽住了雲雅慧的手,眼中滿是笑意。
馬車停在一個胡同巷子外,來往的都是粗布衣裳的百姓。他們見到趙儀紛紛打招呼:“趙大夫來啦?”
再見到雖然穿著樸素但氣質與趙儀相近的雲雅慧,目露打量。
趙儀安慰地捏了捏雲雅慧的手。
雲雅慧對她一笑,表示自己沒事。
趙儀對雲雅慧有些刮目,王府內宅的丫鬟,即便為奴前也是後宅千金,恐怕第一次踏上這樣的貧賤之地,接受男男女女毫不掩飾的目光,但她仿佛司空見慣,並沒有一般後宅女子的慌張。
這個錦雲身上總有著臨事不亂的鎮定與沉穩,無論身處什麼樣的環境,都仿佛尋常。
兩人在眾人好奇、打量的目光下,往巷子深處走去。
走了一段路,巷子左邊的一戶人家大聲喧嘩不斷,隱約間聽到什麼:“救命……找大夫……”以及女子哭天搶地聲。
雲雅慧和趙儀對視一眼,一起轉了方向跑過去。
跟從的下人們眼疾手快地跟上。
一群人呼啦啦跑進那個小土院,隻看到三四個男男女女的大人圍成一圈,隱隱約約間看到其中有個孩子,有人手指伸到孩子嘴裡摳,有人不停拍背。
那個孩子偶爾露出臉頰,麵色漲紅。
雲雅慧一看就知道怎麼回事了,一甩藥箱要衝上去。
剛跑到人群前,被趙儀一把推開。
雲雅慧一愣,就見到趙儀一手一個將兩個家長扯了開來:“我是大夫,全都讓開!”聲音嚴厲,麵容冷肅,與往日溫和秀雅的模樣仿若兩人。
慌亂的一家人暫停了一瞬喧嘩,趙儀趁機將孩子接了過來,快速檢查了一遍,同時問:“吃東西卡住了?”
“對對對,就吃了一把花生!誰知道這麼大的孩子還會被花生噎死啊——”孩子的奶奶哭嚎起來。
趙儀沒理會,反手將孩子放到身前,一手握拳抵住孩子腹部,一手握住拳頭,快速進行擠壓急救。
雲雅慧看呆,這動作不就是她正想用的海姆立克急救法……
就在愣神間,那孩子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喉嚨裡的花生吐出來了。
慌亂的一家人如何慶幸感激不提,下人們上前擋住這家人的熱情後,趙儀這才想起雲雅慧。
她快步過來:“你沒事吧,我一時著急推了你。”
雲雅慧搖搖頭,不怪趙儀,危急關頭,她忘記了現在的自己連赤腳醫生都算不上,下意識就要去救人,但是在趙儀等外人看來,她哪裡懂這些。行醫不能“大概”“可能”,半懂不懂衝上去急救,可能反而耽誤了最佳搶救時間。
趙儀為了救人,推開她情有可原。
“剛才的急救辦法第一次看到,這是你自己研究的嗎?”雲雅慧斟酌了一下語句,問。
趙儀與她並肩往外走,笑:“哪有那麼多自己研究的醫術,這是我在民間行走時,見到有人這樣急救,繼而改良學會的。急救這類病人,根據病人高矮胖瘦有不同的辦法,其中此中辦法最簡單上手,普通人也能學會,一般情況下都適用,若是遇到體型過大或者嬰幼兒,則需要……”
雲雅慧認真聽著,有些其實早就知道,而有些卻是她第一次聽說,她一邊聽一邊與趙儀交流,又學到了不少新東西,也確定了趙儀並沒有後世知識,她隻是看萬卷書行萬裡路,見多識廣又善於學習總結。
因此,交流中,她對趙儀這個走遍了半個大晉、學富五車的奇女子充滿了深深的敬佩。
路上一耽擱,到了患者家中便有些晚了。
這戶人家比剛才孩子噎住的人家還要窮,病人躺在昏暗的草屋裡,背上裝滿了褥瘡。
趙儀本擔心雲雅慧受不了這些醃臢,猶豫著想自己先進去檢查,待查看完收拾好了,再讓雲雅慧進來把脈,卻不想,雲雅慧第一時間就發現了病人身上的褥瘡,伸手將人側身,低頭查看起來。
趙儀便走過來:“你也懂這個?”
雲雅慧看了一遍皮膚情況,又摸了摸床墊:“略懂一些,我知道一個方子,治療痤瘡潰爛有奇效,我寫下來您看看?”
趙儀點頭。
雲雅慧看了看病人虛弱的模樣:“半點都不能起身嗎?長期這樣躺著,神藥也治不好這麼嚴重的褥瘡。”
趙儀便將這家人情況說了一遍,簡而言之,心疼病人的親娘忙著沒日沒夜賺錢,哥哥嫂嫂對這個病秧子弟弟已經沒了耐心,所以沒人妥善照顧。
雲雅慧想了想:“可以做一個三角形的枕頭,墊在他背後,讓他自己左右翻身。”
趙儀眼睛一亮:“這個可以,我上回回去就琢磨著有什麼靠墊能用上,但輕了沒效果,重了病人拿不動,三角穩固,說不定還真有用!”
兩個姑娘在昏暗充滿黴味和病人腐朽氣息的狹窄小屋裡,討論著病人的病情和護理之法,眼睛發亮,神采熠熠,仿若盛放的鮮花,照亮了整個逼仄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