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被觸動了一下。
這時,外頭內侍通報,景祥王求見。
皇帝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宣。”
六皇子目不斜視地進了大殿,向皇帝請安。
皇帝問:“你怎麼來了?不是去東宮了?”
六皇子反問:“父皇怎麼知道兒子去太子哥哥那了?”
皇帝噎住,瞪他。
六皇子湊上前,嬉笑:“您趁著兒子不在召見兒子身邊侍女,把兒子嚇了一跳,還以為兒子做了什麼錯事呢!”
皇帝看看兒子,又看看地上的侍女,語調悠長:“朕看你喜歡這侍女喜歡得緊,偏她又要脫籍,不如,就給她家人脫籍,讓她繼續留在你王府如何?正好有她照顧你的身子,朕也好放心。”
雲雅慧整顆心都揪了起來。
皇帝這招太狠了。
她要雲家女眷脫籍,更想要自己脫籍。
六皇子也一時之間沒聲音了。
他當然想要錦雲留下,自從知道錦雲的誌向後,他一直刻意不去想錦雲離開後的日子會怎麼樣,現在皇帝把這樣的誘惑擺在他眼前,他的心都開始動搖了。
動搖間,六皇子的餘光瞥到了地上的雲雅慧。
她跪在大殿正中,整個人俯在地上,恭謹卑微。他們在討論她的去留,但是沒有她本人置喙的餘地。
這是理所應當極其自然的場景,但是這個人是雲雅慧,六皇子看到後隻覺得心裡發悶,透不過氣。
“不要。”他果斷地說,“父皇,錦雲一家的事您就交給兒子處置可好?隻要您答應除了她們一家奴籍就行。”
皇帝下旨處罰雲家,當初的旨意十分嚴酷,所以如今淮安王也好、景祥王也好,都無法擅自做主赦免雲家,隻能皇帝開恩。
皇帝奇特地看著兒子:“長福,這是你第一次向朕要東西。”
六皇子:“錦雲對兒子有救命之恩。”
皇帝:“這是她應當做的。”
六皇子:“但是宮女幾千,沒第二個人做到,二十多年了,太醫院也沒人做到。”
皇帝語塞。
雲雅慧就跪在冰冷的地磚上,聽著這對父子你來我往,越聽,越感受不到地磚的冰涼。
“雲氏,朕再問你一次,你當真不要任何賞賜,隻求全家脫籍?”皇帝最終轉向了雲雅慧,“若要賞賜,朕不僅可以封你誥命,另賞賜你黃金錦緞,允許你做景祥王府上首席醫官。”
雲雅慧不曾猶豫:“奴婢即便脫籍後,也會終身為景祥王爺服務,隨叫隨到。”
皇帝不想她半點猶豫也沒有,卻不信她後麵的話。於皇帝來說,隻有把你抓在手裡才是百分百的保障。
這時,雲雅慧掏出了自己總結寫下的醫書:“這是奴婢這幾年醫治王爺寫下的手劄,奴婢想要獻給朝廷造福天下所有先天弱症的百姓,讓所有杏林同僚在治療弱症上有所借鑒。”
皇帝這次是真的驚訝,他不願意放人,最在意的就是目前隻有雲雅慧一人能醫好兒子,雲雅慧恢複自由走了,或者沒了枷鎖坐地起價,皇家豈不是要被她拿捏住了?
雲雅慧若真的獻出自己一身所學,那就沒有這些顧慮了。可立身之本,就這麼獻出來了?皇帝讓人將書呈上來。
先自己看了幾頁,發現其中內容翔實細致遠超一般醫書,又遞給兒子,眼神示意他這個當事人查驗一番。
六皇子其實也是第一次看到這本書,但翻開後不是在驗證書籍真假,而是被喚起了這三年治療的點點滴滴,書裡寫的種種治療之法,雲雅慧都曾在他身上一一施展,有的效果好,有的效果不好,但無論好與不好,她一直在探尋減輕他痛苦的方法,能食補不藥補,能用針不用藥,能鍛煉不用針……很多時候他習慣了吃苦藥習慣了忍受身體的痛苦,但她告訴他,不要忍,任何難受都說出來,她會儘最大努力減輕他的痛苦。
三年裡,他看著雲雅慧的目光從欣賞變為信賴,心中對她的感覺從惺惺相惜變成了無比依賴……
很久之後,六皇子才從回憶中出來,對著皇帝點了點頭。
久病成醫,皇帝知道兒子的鑒彆能力,他點了頭,便大概率是沒問題的。
皇帝終於鬆了口,讓兩人回去等聖旨。
在等待的日子裡,疑心病重的皇帝還是讓太醫院的院首以及趙太醫等人檢查了這本醫書,再三確認雲雅慧至少□□成沒有隱瞞後,下達了賞賜雲雅慧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