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言搖頭:“我的任務是繪製地麵的地形,暗道到底是怎麼樣的,隻有主……隻有李氏遺孤知道。”
蕭柳點頭:“還差多少?”
李正言驚訝地抬頭看她。
蕭柳重複:“還差多少,或者你繪製了多少?我生在這裡長在這裡,沒有什麼地方是我沒去過的。”
李正言瞪大了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蕭柳踢了他一腳:“還不快說?天都要亮了!”
李正言驚回神,說話都結巴了:“公……公主……你……你……”
蕭柳正色:“我幫你,但我也不是無條件,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李正言連忙說:“你直接說便是,無需如此!”
蕭柳臉上露出了笑意,語氣柔軟了幾分:“傻子,我這麼做自然有我的原因,你聽我的便是。”
李正言呐呐點頭:“是。”
天色微亮,蕭柳終於起身離開,李正言連忙跟著起身護送。
走到門口,開門前,蕭柳背對著李正言,問:“阿正,做個選擇,你跟我,還是跟你的師父主子?”
李正言沉默了很久。
蕭柳抬手開門。
一隻大手按在她開門的手上:“你!”
蕭柳回頭看他。
李正言一臉決然:“我跟你!等我完結那邊的隱患,天涯海角我都和你一起。”
蕭柳緩緩笑開來:“好。”
李正言跟著勾起唇,露出了一絲笑。
房門打開,隱隱的天光撒在兩人身上,李正言護送她回宮。
路上,忍不住問她:“您怎麼過來的?”
蕭柳眨眨眼:“我睡前突然想去鹿台觀星,一早就去了那。”
鹿台和侍衛所不遠,有臨時休息的內殿,雖然很少有人去那邊住,但蕭柳這段時間經常做無法無天的事,倒也不奇怪。
“子時後,我說睡不著,要去找你惡作劇,帶著人直接出了內宮,後來讓絮兒假裝回去,我自己爬過侍衛所西牆的樹,進了你們這。”
爬樹?
李正言瞪著她。
蕭柳回瞪。
李正言:“您會爬樹?”
蕭柳叉腰:“會啊,我小時候什麼不會?但我就喜歡你帶我飛上去,有問題?”
“沒問題。”李正言答得飛快。
蕭柳嘴角上揚,滿意。
李正言小聲問:“那您是不是還會怕爬屋頂?”
蕭柳:“那倒是真的不會。”
李正言嘴角勾起。
兩人一路往鹿台走,遇到上鑰的宮門,李正言直接攬著她跳過牆頭,這飛簷走壁當梁上君子可謂駕輕就熟,熟練避開巡邏的守衛,把她送到了鹿台。
絮兒聽到動靜第一時間衝了出來。
蕭柳一把捂住她絮絮叨叨的嘴,看向李正言:“好了,我到了,你回去吧。”
李正言笑看著打鬨的主仆二人,頷首離開。
絮兒使勁扒拉下蕭柳的手:“主子!您可真是瘋了!一晚上不回來!你和……你和他……呆了一晚上?!我看我才是瘋了,我怎麼就聽了你的話,把你留在那自己回來了!我一定是腦子壞掉了,怎麼能事事都聽你的!”
蕭柳用力敲了一下她的腦袋:“我是主子你是主子?你不事事聽我的,聽誰的?”
絮兒使勁跺腳:“以前當然聽您的!現在您都瘋了,我聽您的才是嫌命長!”
蕭柳翻了一個白眼:“我辦正事,你不懂,聽話就行。”
絮兒:“我是不懂,您千金之軀,跑去侍衛所呆半個晚上到底是乾什麼正事?您還把我忽悠回來,我這腦子,怎麼就蠢成這樣,真聽了您的話!半路我就清醒了,後悔藥都沒處吃!”
蕭柳好笑地躺進被窩:“知道自己笨就彆想了,好了我要睡了,彆吵我。”
絮兒:“……”
蕭柳這事情在絮兒眼裡乾得衝動又冒險,但於她而言卻不過小事而已,真要事發,她有一百種理由回應,最不濟,就說她喜歡李正言唄,正好嫁了。
當然這是開玩笑,蕭柳的確是在乾正事。
李正言這人像個閉緊了口的蚌,輕易根本撬不開,心性被他的師傅培養得極其堅韌不受外界動搖,即便她相信李正言對她的心,卻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在他那裡逼問出隻言片語。
隻有當場抓住,才能在他慌張心虛脫離殺手模式之下,掌握住主動權。
沒想到的是,她會問出地道的事。
這是個意外之喜。
有蕭柳幫忙,李正言很快把完整的皇宮地圖交給了王宇,送出了宮。
而向蕭柳徹底坦白了自己的背景,再站在她身邊,李正言心中再也沒有了負擔,一片輕鬆。
輕鬆的日子就容易過得快,地圖送出去沒多久就是過年,過了年便是開春選秀。
蕭柳笑看著那位皇帝未來最寵愛的女子一步步走入了皇宮。
她去陪容妃聊天。
容妃攬著女兒試探:“小五覺得你五表哥怎麼樣?”
蕭柳直接問:“母妃是想選五表哥做我的駙馬?”
容妃嗔她一眼:“不害臊——是啊,我思來想去,還是你外祖家更好一些,都是疼你愛你的親人,親上加親,你也不會受婆家的氣。”
蕭柳便點頭:“好啊,那就五表哥吧。”
她答應得實在是過於爽快,容妃一時之間覺得有些違和不得勁,可又說不出哪裡奇怪不妥當。
蕭柳笑著抱住她解釋:“母妃為我選的人肯定妥當沒有問題,我原來也覺得五表哥挺好的,都聽母妃的!”
容妃聽完,下意識以為女兒對表哥有少女之情,心中頓時開懷:“好,那母妃就和你父皇去說了。”
蕭柳恩恩點頭。
母女倆說婚事是私底下說的,除了彼此無人知道,但是容妃動作很快,不出十日,皇帝就下了賜婚的旨意,天下皆知。
接旨的時候,蕭柳正在和絮兒、李正言說要出宮去賞花踏青,再去溫泉莊子住一段時間,還拍著胸脯表示,她肯定會搞定皇上和容妃。
李正言眼裡帶著笑,絮兒高興得嘰嘰喳喳。
正是開心的時候,賜婚聖旨從天而降。
李正言眼裡的笑意如潮水般退去,看著蕭柳含笑接旨,神色沒有半點意外,甚至還露出了一絲嬌羞……腦中轟地炸開了,眼前一切景色全成了黑白。
天使離開,蕭柳收起了嬌羞捧著聖旨進殿,走了幾步,發現李正言定在原地沒動,走過去用聖旨戳了戳他的肩膀:“阿正?”
李正言回頭,黑白的世界裡突然多了一道明黃,心猛地絞痛。
噗——
一口鮮血竟直接噴了出來。
蕭柳大驚,扔掉聖旨扶住他:“阿正!”
李正言茫然地看著她,眼裡都是痛。
蕭柳突然明白了,心口像被什麼大錘重重敲了一下,又酸又痛,紅了眼睛:“傻子……”
她知道他對她有心思,或多或少,總是有一點的,她從前不信他,試探他,慢慢知道這個人其實是個善良的通透人,就也漸漸喜歡逗他和他說話,對他有了好感。
後來他寧可暴露底細殺了所有人救了她;她半夜出現,他不等逼問第二句就全盤托出自己的身份;她讓他做選擇,他選了她……
她就想,天涯海角,都帶著他吧,侍衛也好,家人也好,或者……有天成了情人也可,總是要帶上他的。
今日這賜婚,她猜到了他會難過,但肯定還會藏著掖著不讓人知道。她本想著回到屋裡便解釋幾句,讓他彆掛在心上,卻萬萬沒想到,這人竟然會直接吐血。
不聲不響,竟到了這地步。
蕭柳才知道,自己低估了他對她的感情。她以為是情之初起,實際卻是情根深種。
李正言的隱忍完全破了蕭柳內心的防線。
而此時李正言眼裡的光漸漸淡去,他站直身子躲開她的攙扶:“公主,卑下……”
蕭柳掏出帕子踮起腳尖給他擦唇邊的血跡,擦完也沒抽離手,而是紅著眼睛望著他,眼眶裡積聚的晶瑩盛不下,從眼角滾落劃入鬢發。
李正言越發痛,他想,公主也許也是喜歡他的,但下一刻想起賜婚,所有的情緒都被他狠狠壓了回去。
偏開頭,躲開了她的帕子:“公主,卑下無事。”
蕭柳吸了吸鼻子,忍下淚意,伸手握住他的手,拽著他往屋裡走。
所有人都不敢出聲,低著頭讓開路,連大大咧咧的絮兒都沒有跟上來。
房門合上,李正言低頭望著她的淚眼,心中又動搖起來。他一直知道自己不配,可是他們有桃花約,她的夢想裡沒有彆的男人,他就忍不住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奢望一二。
她總是愛捉弄他,逗他,不排斥他的靠近,偶爾還會對他撒嬌親昵,他就忍不住想,有沒有那麼一絲可能……
但也隻是深埋心底的一絲幻想而已。
蕭柳看著他眼神一會兒掙紮一會兒痛楚,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睛,在卸掉偽裝之後像少年一般澄澈透明,所有的心情都在那裡清晰映照。
心裡又酸澀起來。
傻子傻子……
“阿正,你附耳過來,我與你說。”
李正言蒼白著臉,慢慢彎腰,還沒完全彎下,一個力道撲過來,脖子上被掛上了重量,然後唇上一熱。
李正言瞪大了眼睛,一動不動,盯著她。
蕭柳帶著殘留的一絲哭腔喊他:“阿正……”
話音未落,蕭柳腰上一緊,整個人都被壓進他的懷裡,原本隻是簡單貼著的唇瓣肆意交纏起來,有血腥氣度入她的口中……
這是完全爆發情緒的一個吻,帶著絕望和心痛,不顧一切的決意和放縱,徹底突破了本性和世俗的枷鎖。
蕭柳完全喪失了主導權,在他濃烈的感情裡沉浮,想安慰他,卻來不及說話。
直到她幾乎無法呼吸,李正言終於放開了她,將她緊緊抱在懷裡。
脖頸上有濕意,一點一滴。
蕭柳輕輕推開他,果然看到了他殘留的眼淚,她抬手去擦:“你信我嗎?”
李正言貼著她的手,點頭。
“我不會嫁給他。”
李正言繼續點頭,但他的眼神告訴蕭柳,他是不信的。
蕭柳抱住他:“真的,我不會嫁的,我的婚事今年必然要定下,但最終卻成不了。所以與其牽連無辜的好人家,不如就還是他。”
李正言不明白,又好像明白了。
他忍著心痛,勸她:“我們不可能的,你……你……”找個好人家……
他以為,這婚事成不了,是因為她喜歡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