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我——”
“你想做什麼便去吧,”她臉上露出一絲笑,無奈又釋然,“一寸山河安,一寸桃花源。阿正,其實我一直都知道的。”
她看向窗外的雪:“我也想做些什麼,誰說女子不如男,公主隻能去和親呢?”
穆歸雲定定望著柯雲溪。
柯雲溪回頭:“我說錯台詞了?”
“嗯,改了一點,但‘一寸山河安,一村桃花源’這句話真好。”
柯雲溪眼睛微彎。
“柯老師,你是體驗派是嗎?”
“嗯?”柯雲溪有些接不上他跳躍的話題,反應了一下才明白,“是啊,你不是?”
穆歸雲:“我是,但我能分得清。”
柯雲溪點點頭:“咱們國內體驗派演員比較多,不過啊,現在拍戲各種情況都有,很多戲,彆說什麼派了,入戲都很難。”
“這部戲你完全沉浸了吧?”
“當然不是說咱們這部戲,咱們每天泡在劇組,都快活成公主和阿正了,之前我在前公司,拍一個戲,我和男主演隔三岔五有通告,拍戲跟拍廣告似的,根本沒法連貫前後的情緒。”
穆歸雲說:“還是要區分一下,畢竟戲隻是戲。”
柯雲溪突然意識到穆歸雲似乎有話外之音,臉上的笑意淡了下去,試探地問:“阿正,你的意思是?”
穆歸雲對上她的眼神,嘴邊的話又說不出來了,轉而笑起來:“沒什麼啊,就是想到上學老師教的,想說體驗派出戲很難,挺傷身的。”
柯雲溪也笑了笑:“放心,我分得清。”
穆歸雲看著她的側臉沒有說話。
真的分得清嗎?
那為什麼把他和阿正的喜好搞混在一起?為什麼以前叫穆老師,現在叫他阿正?
劇組裡叫演員同事戲裡名字很常見,起初穆歸雲沒有放在心上,但是現在回想卻發現,這件事彆人很常見,對柯雲溪來說卻不是,她前期一直堅持叫他“穆老師”,隻在戲裡叫阿正。他看了她以前拍戲的花絮,都是從一開始就直接互稱劇裡的昵稱。也就是說,柯雲溪在這部劇裡,對稱呼是有自我意識的,但不知什麼時候她突然改口了,而且幾乎再沒改回來。
穆歸雲性子大大咧咧的,從來不在意這些小細節,但最近卻開始關注這些細小的東西,一會兒開心,一會兒失落。
導演走過來,給他們講戲,兩人停下了話題重新回到劇本。
第一場戲過了,中間準備的時候,之前的話題已經被兩人忘記,外麵的雪下得越發大,穆歸雲走開了一會兒,單獨一人的柯雲溪有些無聊,伸手去接雪。
剛感覺到手心涼絲絲的,一隻大手就覆了上來,然後手心一熱。
柯雲溪收回手,發現他放了一個暖手寶過來。
“我有。”她伸出左手露出廣袖遮擋下的暖手寶。
天氣冷,戲服不保暖,他們在可以遮擋的時候會偷偷在袖子裡藏暖手寶熱水袋之類的,取暖。
柯雲溪的第一個暖手寶還是穆歸雲送她的,她沒經驗沒提前準備。
“冷了吧,我讓粒粒去充電。”粒粒就是他那個助理姑娘。
柯雲溪兩隻手感知了一下,的確自己那個不怎麼暖和了,不過:“那你自己呢?”
穆歸雲抬起手讓她看袖口,他手裡也握著一個。
“你怎麼有這麼多?”
穆歸雲得意挑眉:“剛買的。”
柯雲溪這就不客氣了,用了他那個剛充電暖和的。
接下來幾天天氣都不好,拍的都是室內戲,其中一場,是解了圍城之危後,蕭柳在房間裡給阿正上藥。
彼時兩人已經互換了信物定了終身,甚至已經同床共枕過了。
穆歸雲這場戲要脫衣服露出整個上半身,光身上的特效妝就化了半天。
劇組怕演員凍病了,關上了門窗,接上了空調,還應劇裡的季節,周圍放了好幾個火盆。
儘管做足了準備,穆歸雲大喝一聲脫掉內襯後,還是哆嗦了一下。
開拍時,柯雲溪給他上藥,看到他前胸後背都是雞皮疙瘩,但兩人都仿佛沒看到,說著戲裡的台詞。
這場戲,是阿正第一次對平洲王府心生怨氣,也是導致他後來不願留在西北的主因。他知道情勢所迫,但是他依舊不能接受公主再次被交出去成為犧牲品。
公主和他說自己的想法,說這一次成為“犧牲品”和上一次和親犧牲的不同,溫言軟語又充滿了女子的剛強與智慧,展現了公主一路走來被忠臣良將以及平民百姓感動的心境變化,以及她深藏心底的大義與擔當,一點一點解開了阿正的心結和憤懣。
而阿正,因為公主而憤怒,又因為公主而平靜,他的心他的神都被這一人牽動,滿身傷疤反而如同隱形不存在。
穆歸雲扮演的阿正看著公主細致溫柔地給自己處理傷口,看著看著笑了起來。
柯雲溪抬頭看見,忽然就好像回到了那一天,她下意識說:“傻笑什麼?”劇本裡沒有這一段。
阿正回:“沒什麼,就是覺得,真好。”
柯雲溪手裡的紗布幾乎拿不住,望著他,緩緩地笑,眼裡卻漫上了淚。
導演喊哢。
“這段對話很好,可以加上,但是公主你的反應不對,公主是個強大淡然的人,阿正說真好,是他看淡艱難,覺得和公主這樣溫馨共處一室的美好高於一切,公主也是一樣的,她不會哭,她會笑得比阿正更輕快。”
柯雲溪仰頭,想止住眼淚,嘴裡說:“我知道。”
顏修靜靜地看著外麵發生的一切。這一幕他太熟悉了,地府裡,他和顏清一起看著蕭柳阿正發生的點點滴滴,對每一幕都熟悉得不得了,那時候,蕭柳沒有哭,她笑得整個房間都亮了,仿佛風雨都散了,但柯雲溪卻哭了。
但他又明白柯雲溪為什麼會哭。他也突然懂了一直以來她為什麼不願意執意來世,如果不知道眼前的人是阿正轉世,可能她的情緒就不會崩潰吧,隻會感到欣慰,欣慰有人演出了阿正的靈與肉。而現在,她麵對的是愛人和她重複著相同的場景說著相同的話,好像和一千年前一樣愛著她,但其實,他根本不記得她,隻以為她是戲裡的一個角色。
他是他,又不是他。
這種拉扯感太痛苦了。
穆歸雲無聲地看著她,給她遞上紙巾。
柯雲溪接過,避開妝容小心擦了眼淚,對著空無一人的牆壁平複心情。
她看著牆壁,穆歸雲站在她身後看著她,粒粒抱著羽絨服不知道該不該送過來。
“哈欠——”穆歸雲沒堅持多久,工作人員進進出出房間,冷風一吹,就立刻打了一個噴嚏。
柯雲溪回神,扭頭一看:“你怎麼不把衣服穿上?”一邊說一邊把邊上的道具毯子拉過來把人裹住了。
穆歸雲兩手被她裹住,動了動發癢的鼻子:“馬上就要拍,懶得穿了脫……你……好點了嗎?”
柯雲溪看他。
穆歸雲也看著她。
不是同一個人,一切隻是巧合。柯雲溪默默在心底說,緩緩對他露出一個笑,扭頭看向導演:“抱歉導演,我可以了,我們重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