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 天微亮,兩人一反常態還躺在床上。
蔣彥抱了抱阿蠻,低聲:“你再躺會兒, 我先起。”
阿蠻抱著他的腰賴床, 嘴裡說著:“起了起了, 我也起了。”聲音迷迷糊糊的,眼睛也沒睜開。
蔣彥笑了,親了親她的臉頰:“沒事,你再睡會兒。”
阿蠻皺著眉:“要學規矩去。”
蔣彥聽到這, 想起來一事:“昨晚忘記說了,最近皇祖母正心煩, 沒空管我們這邊的事,你放心和她們磨, 她們暫時不敢去討嫌。”
阿蠻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瞌睡都沒了, 翻起身趴在蔣彥身上:“皇祖母遇上什麼事了?”
蔣彥哭笑不得, 拉起因她大動作而滑下的被子,說:“是十一妹的事, 似乎和夫家有些不愉快,具體的我也不知道,隻是聽了一耳朵,最近大家都不敢湊到皇祖母跟前,怕成了出氣筒。”
阿蠻不認識這個十一妹, 問:“這是哪位妹妹?我完全沒印象。”
蔣彥索性也不起了, 半靠在床頭,攬著阿蠻給她講這些原本昨晚打算睡前說的事。
“是三叔的四女,排行十一, 生母是個侍妾,聽宮人聊起,十一妹應該是個性格柔順的女孩,嫁給了慶遠侯的嫡長子。不過這段時間似乎鬨了什麼不愉快,皇祖母最近心情很不好。”
阿蠻知道蔣彥不怎麼關心八卦,能知道這些已經不錯了。那些皇家少爺小姐的事,她不愛操心,知道皇後心情不好,兩個宮女不敢現在去黴觸頭這便足夠,趁著這段時間她努力學一學,學久了,有點模樣了,到時候真到了皇後跟前,她也有底氣。
“起床起床,早起學規矩去!”阿蠻立刻活力滿滿,直接坐了起來。
蔣彥在她背後笑,跟著坐起了身。
暫時得不到皇後撐腰的兩位一等宮女的確對阿蠻的反客為主毫無辦法,那把殺豬刀一直留在桌上,無人敢動。在她們眼裡,阿蠻殺豬不眨眼,親爹還砍過人,誰知道會不會一怒之下也把她們砍了?無論司玉還是魏瀾,這幾日心中不斷加倍妖魔化阿蠻,畏她如虎,隻等著過了這段時間,再找皇後告狀。
阿蠻可不管她們打什麼算盤,她民間長大,沒有嬌生慣養的毛病,上課這些疲憊都在承受範圍內,下了課誰也管不著她怎麼走路怎麼吃飯怎麼說話,她想笑就笑想跑就跑,想高聲說話,就在家裡說了,一院子的下人誰也管不到她頭上。
如此,這日子雖然枯燥了一些,但是也還過得去,就當從前日複一日的殺豬賣肉改成如今學規矩學禮儀罷了。有時候學煩了,就去找太子妃說說話,美其名曰孝順母妃。
太子妃也喜歡阿蠻過去,阿蠻總是充滿了活力,講起少年趣事分外生動好笑,讓與兒子分離二十多年的太子妃心中漸漸有了兒子的性格畫像。
偶爾,阿蠻也會給太子妃展現一下自己的學習進度,用新學的禮儀給太子妃請安,然後仰著臉衝著太子妃討誇獎:“阿娘你瞧,我學得怎麼樣?”
太子妃原本對這個兒媳婦是完全沒有興趣的,但一日日相處下來,四十多歲從未和孩子相處過的人,竟然在阿蠻身上找到了養孩子的感覺。
她會親切地叫自己阿娘。
她會向自己彙報自己最近吃了什麼學了什麼,阿彥又說了什麼做了什麼。
她會對著自己噘嘴抱怨,也會歡歡喜喜地和自己分享小成就。
太子妃從阿蠻身上感受到了孩子對娘親的親昵體貼,頭一回感受到原來做母親是這樣的感覺。
而更讓她對阿蠻好感上升的是,阿蠻充當了她和兒子之間的潤滑劑。
蔣彥是個內斂的人,太子妃從沒有養過孩子,蔣彥又何嘗有過一位完整的母親?他不懂得如何與娘親相處,唯一能借鑒的便是與屠戶娘子的相處之道。
但是趙屠戶全家性格外向,蔣彥一直是被動接受善意的一方,太子妃性格內斂溫和,這對母子如果沒有阿蠻,相對而坐隻能互相問好,一板一眼。
這樣相處得親近了,太子妃便會偶爾冒出一句話提點阿蠻,比如這日,太子妃主動問起阿蠻學規矩的情況:“這幾日都學得怎麼樣了?莫要懶散,端坐好,給我看看。”
阿蠻立刻直起身子,膝蓋並攏,屁股往前隻坐半張椅子,雙手捏著帕子放在腿上,衝著太子妃眨巴眨巴眼睛。
太子妃又抬抬下巴:“走一圈。”
阿蠻聽話起身,安安靜靜捏著帕子小碎步走了個來回。
她走得全身僵硬,太子妃看慣了她往日模樣也覺得彆扭,但還是客觀地說:“比前幾次好了。母後最近空了,應該會想起你這邊的事,不這幾日要鬆懈。”
阿蠻恍然大悟,立刻問:“十一妹的事情解決啦?”
太子妃看她一眼,想說她不要這麼大大咧咧,但心知說了也會換來對方一句“這不是在阿娘跟前嘛”,心裡受用,沒多加苛責,說:“總歸是那麼些吵吵鬨鬨的家裡事,鬨了十多日已經是特例,日子還能不過了嗎?”
阿蠻放開手腳快步在太子妃跟前坐下,趴在靠手上,湊近了太子妃:“阿娘,十一妹到底是什麼事啊?”
太子妃不希望兒子兒媳過於閉塞,倒是願意和阿蠻說一說,隻是叮囑:“你和阿彥心裡清楚就好,不要在外頭大聲嚷嚷。”
阿蠻受教地點頭:“我肯定不說。”
太子妃點點頭,說:“十一出身不高,慶遠侯府當年卻是和陛下並肩作戰過的功臣之家,雖然老侯爺已經去世,但是如今的侯爺位居要位,頗得帝心,十一性子溫吞軟弱,在侯府根本立不起來。侯府世子是個特彆的,不愛武喜從文,幾年前考中了舉人,附庸風雅,好漁色,三不五時與友人遊山玩水、聚在青樓。”
阿蠻彆的聽著倒也就聽著罷了,聽到這裡立刻抓住了關鍵詞:“青樓?”
太子妃看她一眼,點頭,似乎說出這個詞她都嫌臟了嘴:“上個月十一懷了三個月的孩子沒了,又在小月子裡受了點刺激,就哭進了宮。”
阿蠻問:“什麼刺激?”
太子妃隻說了一句:“十一多年無出,院子裡又有那麼多妾室,總歸口舌多。”
阿蠻聽得隻翻白眼:“原來是十一妹受了欺負啊!還好她生在皇家,咱們皇家天下最大,一定狠狠教訓了一頓那個花心大蘿卜吧!”
太子妃神色複雜地看了兒媳婦一眼,怔忡地念了一句:“皇家……”
阿蠻收起臉上的神色,遲疑:“阿娘?”
太子妃:“十一已經回侯府了,世子在未央宮給十一作揖道歉,便將人接了回去。”
阿蠻:“……哦,道歉了啊,也不知道會不會改……咱們皇家姑娘能和離嗎?我們趙家鎮的姑娘都能和離,我家肉鋪對麵的甜水鋪子有個趙娘子,她第一任丈夫不僅用她的手藝賺錢,還對她手打腳踢,她就上了衙門要求和離,後來又嫁了一個新男人,新男人對她可好了,夫妻兩個甜水鋪子開得紅紅火火。”
太子妃聽著新奇:“你們民間這樣改嫁的很多嗎?”
阿蠻點點頭:“多呀,朝廷鼓勵寡婦再嫁呢,何況是和離的,雖然趙娘子第二個男人是個瘸腿,但是人好呀,嫁漢嫁漢穿衣吃飯,要是我,我也寧可要個瘸腿的。四肢俱全卻打老婆的人,死了都比活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