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一路跑回自己屋, 誰也不理,一人爬上了床,不許任何人靠近。
周逸芳進了屋, 一眼看到他拿著布偶在床上砸來砸去,以此出氣。餘光看到她,立刻停下動作, 翻身麵朝著床內躺下,身子還往被子的方向拱了拱, 像一隻想鑽進沙子裡的鴕鳥。
周逸芳走到床邊坐下, 扒拉了一下他的身子。
大郎立刻用力一甩, 把大半身子都鑽進了疊好的被子裡。
周逸芳失笑, 不強勢把人拉出來, 隻是伸手拉過他被打的左手,輕輕撫摸了一下:“大郎的手還疼不疼?娘給你塗點藥。”
“不要!”他立刻一甩手, 把自己的手縮了回去。
周逸芳有些傷心地歎了一口氣:“大郎是怪娘了嗎?”
不吭聲。
“雖然你是我的親兒子,可是這世上的對與錯,是不分大人還是小孩,娘親還是兒子的,今天大郎犯了錯,娘要指出來讓你道歉;以後娘犯了錯,大郎也可以指出來讓娘改正。如果大郎因為娘讓你向夫子道歉而生娘的氣, 娘親真的是太傷心了……”
大郎還是沒聲音。
周逸芳等了一會兒。
“他壞。”悶悶的聲音從被窩裡傳出來。
周逸芳輕輕拉了拉他的小手, 溫聲問:“大郎出來和娘說,夫子哪裡壞了?”
“他打我。”他不動,但是說話很清晰。
周逸芳說:“夫子打你的初衷是因為你上課不認真,這是沒錯的。如果你不喜歡這樣懲罰的方式,你可以和夫子好好商量, 若是夫子不同意,你可以和爹娘來說,隻要你說得有理,娘一定支持你。”
她拍了拍兒子的背:“你瞧,你一聲不吭就跑回來了,娘就算想幫你說話也找不到理由,還顯得娘沒有把你教好,讓你對長輩如此不禮貌。”
大郎騰地坐起身,舉著手給她看:“他打我,很用力打我!痛!特彆特彆痛!”
周逸芳拿出藥膏給他擦藥,一邊輕柔地擦一邊和他好好說話:“那大郎覺得夫子為什麼打你?”
大郎一下子抿緊了嘴唇。
周逸芳看他一眼,又問:“你覺得,夫子該怎麼糾正你的錯誤是你能接受的。”
大郎立刻說:“他說嘛,他和我說不要分心,我就會專心聽講了,為什麼要打我!”
周逸芳哦了一聲,似乎接受了,突然又問:“那夫子之前說過嗎?你有沒有做到?”
大郎噤聲,說不出話來。
周逸芳擦好了藥,將他的小手舉在麵前輕輕地吹了吹,抬頭看著他的眼睛說:“你看,你自己也想到了吧。夫子一次兩次勸誡,你都沒有改正,所以夫子忍無可忍,動用了戒尺。如果你知道自己犯錯了,並知錯就改,是不是就沒有後麵的責打了?”
大郎垂下眼睛,長長的睫毛撒下小小一片陰影,憋著嘴不說話了。
周逸芳沒有再多說教育的話,讓他獨自消化了好一會兒。
“我不喜歡。”好一會兒後,他突然說。
周逸芳沒聽明白,“嗯?”了一聲。
大郎抬頭,瞪大了眼睛,看著周逸芳大聲說:“我不喜歡念書,我討厭念書!我不要去學堂!”
周逸芳沒有生氣,甚至沒有任何神色變化,而是問他:“為什麼不喜歡?”
“就是不喜歡!”大郎用完好的手用力擊打被子。
周逸芳搖頭:“娘親可以告訴你很多個小孩需要念書的理由,所以希望你去念書;大郎不喜歡念書,是否也該告訴娘親理由?”
大郎哪裡能如此邏輯通順地說出一二三四來,提了一口氣想發脾氣。
周逸芳不等他動作就伸出一隻手製止了他:“我隻聽合理的理由,不會順著你的脾氣哦,你如果和我又哭又鬨發脾氣,我肯定不會答應你。”
大郎一口氣卡在胸口,小胸脯起伏不停。
周逸芳引導他思考:“那大郎先和娘說說,不喜歡念書,喜歡什麼?”
大郎回答得不假思索:“喜歡玩!”
周逸芳點點頭:“喜歡玩什麼?”
大郎:“去花園玩,養小魚玩,和小婁玩……”
周逸芳:“可是小婁小廝做得很好,娘要獎勵他去當伴讀的,大郎以後不念書了,就不能和小婁一起玩了,小婁去學堂,大郎留在家。”
大郎錯愕:“為什麼?小婁不許走!我要和小婁玩。”
周逸芳:“因為小婁很乖,所以可以去上學。大郎以前也很乖,所以讓大郎上學去了。但是你現在不愛念書,又想回家玩,那就隻好讓你回來了。”
大郎腦子活得很,根本沒被她的話激將,而是說:“上學不好玩,不是獎勵,是懲罰。”
周逸芳忍住笑,一本正經:“但是上學能讓人識字懂道理,讓人長本事,人有了本事就能獨立。這對小婁來說可是大好事。”
大郎問:“什麼是獨立?”
周逸芳:“獨立就是,自己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父母再也不會管教他。”
大郎來了精神:“獨立了,我不想上學就能不上?”
周逸芳:“能。”
“那我隻想玩,也能一直一直玩?”
“你獨立了,隨你喜歡。”
“爹也不會管我?祖父不會罵我?”
“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