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心裡對梁修言信心滿滿, 但是真要當麵和他談“不支持你娘家”的事,賀涵元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同時擔心,梁修言思想傳統, 會不會因此誤會她這樣做是不重視他這個夫郎?
此時已經臨近飯點, 梁修言正張羅廚房準備招待嶽母的酒席,又吩咐菊香:“你去前頭和皇妃說, 家裡準備了晚飯,皇妃和嶽母談得若是差不多了, 先去正廳用膳, 吃完再聊也不遲。”
菊香領命出門, 走了沒幾步, 就看到皇妃挺著大肚子慢吞吞地來了, 連忙停下行禮:“主子正讓奴才去前院留賀大人用飯。”
賀涵元揮揮手:“我娘已經回去了, 你趕緊去廚房,讓他們多的菜不用做了。”
菊香意外, 反應過來忙改道去了廚房。
梁修言扶著她進門, 聽說嶽母已經走了,嗔怪她做事不周:“嶽母難得來一次。”
賀涵元笑嘻嘻地拉著他坐下:“沒事, 下回我們的蘭花開了再專門請娘過來賞花——最近朝廷有不少事, 動靜不小, 難得閒下來了,我正好和你商量商量。”
梁修言沒放在心上, 他從來不關注朝廷大事, 從前是眼前的一畝三分地, 成婚後見識多了,眼界開闊了,但也隻是交友管家看看書。
聽到賀涵元的話, 他本能說:“我什麼也不懂,你覺得怎麼好就怎麼決定吧。”
賀涵元握住他的手,找了個舒服的坐姿,看著他說:“彆的我做決定可行,這事和你關係不小,必得和你說一說。”
“什麼事?”梁修言稀奇。
賀涵元將皇帝的行為,皇夫儷夫郎兩派的對立,皇女長成,馬上會到來的儲位之爭,賀家一貫的態度立場,如今的立場和打算,掰開揉碎,像講故事一樣講給他聽。
如此細致的講解,梁修言縱然完全不懂政治,也聽明白了前因後果。
“所以,嶽母和你,都不會支持皇妹是嗎?”
賀涵元點頭。
梁修言歎了一聲。
室內變得安靜,隻有外間下人走動的聲音偶爾傳來。大概廚房做好了晚膳,下人們在擺盤。
賀涵元張嘴想說話,卻是梁修言先開了口:“先吃飯吧,不早了,你和孩子餓不得。”
“嗯。”
兩人牽著手往外頭去,這一餐吃得十分安靜。
下人們敏銳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同,進出行動的腳步比以往輕了大半,出了門也不敢高聲喧嘩,走遠了才呼出一口氣。
這襯得席間更加安靜了。
直到兩人例行散步回屋,梁修言才主動重提晚飯前的話題。
彼時,兩人並排半躺在床上,梁修言就著燭光給肚子裡的孩子念了幾首詩,正好念到一首講述姐妹情的詩,念不下去了。
他伸手輕輕撫摸著賀涵元的大肚子,轉身躺在她身邊,往她的肩頭靠了靠。
“我爹,一直叮囑我拉攏你們和皇妹之間的關係。”
賀涵元:“嗯?”
梁修言抿唇:“我會嫁給你,就是爹爹為了給皇妹增添一份助力。出嫁前出嫁後,爹爹再三囑咐我伺候好嶽家,找機會讓皇妹與你結識……原來你們根本不打算站隊,我爹辛苦算計,都是白費心機。”
他在宮裡這些年,看著皇夫和爹爹爭鬥,看著姐姐哥哥們各有官司,在他的認知裡,爹爹應該是很有本事的人,是宮裡唯一能贏皇夫、壓新人、得到母皇偏愛的厲害人。
但是聽完賀涵元的話,他才發現,賀家早就看穿了爹爹的心思,從沒打算站到皇妹這一係,一切都不過是爹爹的自以為是。
賀涵元一下一下輕撫著他的頭發:“修言,恕我直言,儷夫郎對你的教養實在不合適。”
梁修言不吭聲,子不言父過,他從小被忽略怎麼可能沒半點知覺,但他的性子讓他無法說自己爹爹的不好。
“這不是說你人不好,隻是你本可以過得更好。”賀涵元低頭去看他,摸摸他的臉,“聽你說這話,我心裡不好受,明明是你的婚事,怎麼這裡頭沒有半點為你考慮?”
梁修言小時候會委屈,大了就再也不會了。但是今天,聽到賀涵元替他不平難過,他突然就委屈了,委屈得不得了,鼻子發酸,眼睛發熱,低頭埋進她的臂彎不出來。
賀涵元捏著他的耳垂安撫,在他耳邊說:“沒事,現在你已經有自己的家了,一個月後我們還會有寶寶,我們一家人相親相愛。”
“嗯。”
情緒平靜後,兩人繼續說話,梁修言頭一回表露心跡:“我還是感謝爹爹和母皇,選了你做皇妃,這是他們對我最好的一次。”
賀涵元笑,心道,也可能是推你進火坑的最後一下。
“若是我不喜你,對你冷漠至極、苛刻至極……你該怎麼辦呢?”
“怎麼辦……那就住在皇子府不出來吧,前十幾年這麼過的,後幾十年也這麼過唄。隻能怪命不好,還能怎麼辦呢。”
賀涵元玩笑:“所以,你感謝的人應該是我吧?”
梁修言想想也是,當真了:“你說得也對,主要是你人好。”
賀涵元無奈捏了一下他的鼻子:“傻子,都錯了!人的命,該握在自己手裡!”
“修言,就讓婚事成為最後一次命不由己吧,從今以後,你的人生自己掌握,皇上儷夫郎不能左右你,我娘我爹不能指使你,就算是我,也不能替你做決定。”
自己的命自己掌握,梁修言被這句話震撼了一下。他大概是知道這句話的,但從沒想過自己去踐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