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外的重兵撤了,奴仆遣散,後院的人都去宗人府陪曄王圈禁,寄娘和其他在訴狀上簽字畫押的女子則逃出生天,可以回到娘家恢複自由身。
柔姬等人聽到這個結果喜極而泣,心口大石徹底挪開,頓時覺得天高海闊,呼吸都變得從未有過的輕盈。
“可是……我沒娘家了……以後該去哪呢……”
“是啊,我爹娘早就沒了,兄嫂會容得下我嗎?”
剛高興完,大家又愁了起來。
寄娘看著她們,還不曾說話,一個眼熟的小廝跑進來:“見過夫人,我家公子的馬車已經在府外了,來接夫人回家!”
寄娘:“回家?”
小廝樂嗬嗬地說:“是啊!曄王家產被朝廷沒收,國庫缺銀子,戶部轉手就掛出來售賣各處彆院府邸,公子買下了京郊園子,以後那兒就真正是夫人的家了!”
寄娘聽了,想起如今的戶部尚書可是位為了錢“不擇手段”的狠人,頓時笑得不行:“這動作也太快了一些……”她扭頭看向柔姬等人,“既然如此,你們無處可去的人不如先隨我去那邊暫住?若是能回去,我送你們回去,若不能,我再想辦法安置大家。”
柔姬幾人聽了大喜,紛紛對著寄娘行禮道謝。
寄娘搖手:“不必如此,隻是我以後是自食其力了,各位這一路也想一想未來如何過生活吧。以後的日子我能幫的不多。”
柔姬溫聲說:“我們明白,哪怕再窮再苦,也比去宗人府坐監強。”
眾人紛紛點頭。
施牧想到了寄娘定不會拋下其他人,帶來的馬車不止一輛,寄娘出門看到,忍不住抬眼看他,兩人對視,會心一笑。
寄娘重獲自由,眾位好友紛紛上門慶賀。
回到京郊的第二日,大家就約好了似的來到了園子,說要為寄娘接風洗塵,洗去晦氣,慶賀她重獲新生。
寄娘換上了未婚女子的裝扮,一一道謝:“多謝前段日子眾位先生為小女四處呼聲與奔波。”
桔山先生猛地恍然狀:“無斁啊無斁,難怪你過去總自稱‘小女’,從前我以為你是以無斁這個身份與我們相交,所以如此自稱,現在想來,恐怕是你從不認可原先的身份吧!”
寄娘淺笑,向他敬了一杯:“桔山先生知我。”
眾人紛紛恍悟,又是感慨又是難過,如此氣節與才氣,卻半生坎坷,餘日不多,果真是天不善待啊。
這場洗塵宴後,寄娘便以無斁的身份在京郊園子裡生活下來,她終於給這個清雅彆致的園子起了名字,曰:“清園”。清白、清談、清淡……大概“清”之一字,體現了她如今的心境。
她花了一點時間安置柔姬等人,然後在這清園裡深居簡出,很少再出現了。
清園來往的都是桔山先生這樣的白衣,他們偶爾過來看望寄娘,或交流新得的好書或切磋棋藝或看景同遊……閒雲野鶴,不問世事。
然而在這些表麵之下,寄娘和施牧繼續進行著他們的計劃。
曄王倒了,扯出很多雜亂無章的線頭。新上任的刑部尚書李汾是個執著的人,他發現了這些疑點自然要一件一件去查證,查著查著大理寺也湊了過來……
陳年舊案很難查,而且牽扯的許多人都已經是如今的不可說。但新案子好查,而且如今世道亂,刑部每季度收到的案卷多得不得了。
對於那些駭人聽聞或者新鮮少遇的案子,刑部還要再朝會中上報皇帝陛下,請他評判聖裁。
李汾挑的案子也有趣,一樁殺人藏屍案,凶手罪證確鑿,但是藏屍地卻十分蹊蹺,官府順著凶手指認去挖屍體,挖著挖著,卻挖到了數百白骨;一樁貪官貪汙案,抄沒家產時,卻發現官員家中密庫不藏金不藏銀,卻藏著一塊隻寫了“趙”字的靈位,這貪官嗜好奇詭,喜歡對著這個“趙靈牌”燒香磕頭治療失眠之症;一樁強盜搶劫案,山賊搶了平國公的老宅,官府圍剿後搜查,在山賊老巢中搜到了一個骨瘦如柴的老太監……
刑部尚書李汾是個奇人,挑的案子一個個離奇又有趣,每次大朝會上百官聽他講案件聽得津津有味,那個一波三折出其不意,比茶樓的說書先生說得還有趣。
皇帝除了那個趙靈牌聽得勃然大怒,其他都聽得津津有味,還會偶爾聽著這個故事想起上一個,詢問後續怎麼樣了?
李汾也是個做實事的,這些案件的後續他都一一調查了。
比如那數百白骨地,據當地百姓說,十三年前某天夜裡,當地的確發生過一件大事。有人半夜在村外林子裡打架,但百姓都不敢出門查看,等到天亮了動靜才消停,村人過去一看,隻看到土被翻動了,地上有血跡,大家懷疑那裡死了人,從此不敢再去。
趙靈牌皇帝不感興趣,那麼老太監麼……老太監自稱是前皇帝身邊的試膳太監,後來宮廷有變他出宮做了富家翁,隻是前不久家裡突然被山賊大火燒了,他自己也被山賊捉上了山。
皇帝立刻變了臉色,正要張嘴表示不想再聽,卻聽到李汾已經聲音清晰地說:“那老太監仿佛瘋了,還說自己是得了報應,是當初受人收買毒害先帝的報應,如今先帝前來索命了。”
“砰!”皇帝怒而扔下石硯,“什麼先帝!哪位先帝!朕還沒死呢,他就要做朕的先帝了?!”
滿朝文武惶恐跪下。
李汾更是直接認錯:“是那太監胡言亂語,臣模仿他的說辭,然此事僅憑他一人所言不能斷案,是真是假刑部已發回當地細查。因陛下問起後續臣又隻知這些,故隻能如實稟告,請陛下息怒。”
皇帝聽了,內傷:細查什麼細查!不把他砍了還查個屁!沒眼色的東西。
雖然李汾說沒查實,但太監那些話卻在每個人心中畫下了一道影子。
當年的事情,其實誰不心裡嘀咕好奇呢?
那樣一個勵精圖治又勤政自律的青年帝王,怎麼就會這麼快急病去了?
如果他還在……
這天,所有人都內心活動十分豐富地下了朝,剛走出宮門,卻看到蕭國公急急衝向李汾,拉著他的衣襟大聲詢問:“你說那數百白骨地在哪裡?陪都郊外宋家村石頭嶺,那邊上不就是去往燕國邊境的官道嗎!”
李汾雖然被蕭國公扯著衣襟但麵色鎮定,答:“蕭國公所言不錯,那裡的確是去北燕的官道,而且白骨坑裡有些未腐爛的物件,可以證實,這些人很可能是我朝軍士。”
蕭國公的臉色更加不對勁了,他死死扯著李汾,咬著牙問:“是不是有魏趙二字?他的軍隊每人一塊身份牌,正麵刻‘魏趙’,背麵刻姓名,當年邊境有一支隊伍進京送燕國貢品,回去卻不見了蹤影,都說是他藏了這支精銳圖謀不軌!村民聽見動靜是十三年前的哪一天?”
李汾拉住他的手:“蕭國公,你冷靜一點。”
蕭國公聲如洪鐘:“哪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