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廳,燈火通明。
子時已過,崔家能爬起來的人全都聚在了這裡,或站或坐,甚至有躺著的。
紫堇坐在最上首。
她言簡意賅地講述了花丫的故事。
故事不長,但可謂一生悲慘。
不管在座的人能不能體會到花丫短短十幾年的悲劇,他們現在都得體會到,因為她如今滿腹怨氣不肯離去,他們至少要消除花丫的怨氣啊。
所以,立刻有虛弱的崔家家主斥責了崔科勁這一房,從崔科勁的貪花好色,到牛氏的善妒驕縱,再到崔科勁嫡母冷厲狠絕。當機立斷表示要將他們用最嚴厲的家法處置,甚至分支離族,簡而言之,逐出崔氏一族。
崔科勁這一房所有人,一下子臉色灰白,仿佛被抽去全部生機。
家主的做法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同,大家聽完故事第一反應就是:好啊,原來就是你們家鬨出來的事!
紫堇聽完,不置一詞,又問:“僅此而已嗎?”
家主一呆:“仙人覺得還不夠嗎?”
紫堇不說夠不夠,隻問:“花丫之死隻是她怨氣之一,她還怨家貧父親去服役,重傷無錢治病,賣身崔氏從此再無自由。”
一個年紀較大,輩分很高的男子立刻說:“崔氏一族日後一定行善積德,廣修橋,廣鋪路,定期接濟琅琊山下所有貧戶。”
有人提出反對意見,覺得這多少才算滿足要求?家主也一臉為難:“大家說得對,崔氏一直在做善事,但多少才能讓花丫滿意?紫堇姑娘,崔家看著外麵光鮮,實則內裡也是損耗嚴重,這一家子人,人人要吃喝拉撒,內庫銀子都有不趁手的時候,隻是我們管家的,沒有說出口而已。遇到年成不好,更是拆東牆補西牆。”
當家主母也說:“世交往來極其多,光人情一項就花費甚多,花丫不懂這些內務操持,以為我們過得富貴奢華,其實大家族也有大家族的難處,我常常為一家子操心得睡不著,深怕幾年下去就要後手不接……至於租子,崔家定的隻是中等,比我們高的比比皆是,年成不好,有時候降租有時候不降,看的是受災情況,不降租的時候,我們也允許延期。放眼看去,不說舉國,就周邊幾個郡縣,崔家已經是最厚道的人家。”
“是啊,我們是真金白銀買的地,沒有半點強占,難道這也要怨我們崔家不給他們活路嗎?他們不賣給崔家,也要賣給王家李家,難道我們就錯在高價買了她家地嗎?”
“崔家守法積善,從沒做過違背律法,欺壓良民的事情……”
許多人你一言我一語,都覺得花丫被打死流產是冤屈,但是她家裡賣地崔家買地並無錯處,至於租子,崔家願意再降半成,彆的卻再難做到了,不然崔家自己就要典當度日。並不能因為崔家有錢,便覺得欺壓了花丫這樣的平民。
紫堇坐在那安靜聽他們講著,直到所有人吵吵嚷嚷結束了,或者說,他們發現了紫堇的沉默,又發泄了表達欲,終於安靜下來,忐忑看著仙人。
這時,紫堇問了一句話:“管理著戶籍土地的官是哪一位?”
眾人一下子沉默了。
答案是——崔氏族中二房的老爺。
“你們說的不錯,你們守法,花丫一家也守法,你們都沒錯。看來錯的就是律法了,你們是官宦之家,花丫是平民,你們人間說做官是為生民請命,生民有花丫這一家嗎?官,有你們崔氏嗎?你們崔氏的官,能影響那位管著全國土地的官嗎?”
能,怎麼不能,因為就是他本人啊!
花廳裡一片沉寂。
紫堇一語道破,做官管著天下土地的是崔氏二老爺,享受律法便利的是崔氏,受害的是花丫之類的平民,崔家真的沒辦法嗎?
崔家人是這麼覺得的,因為官再大,朝廷關係複雜,而且上麵還有皇帝啊。
對此,紫堇便攤手表示隨你們便了。
“花丫隻給了日期限,你們自行商量到底想做出什麼承諾。我來收妖除鬼,除的是惡鬼,花丫至今沒有真正殘害你們一家,沒有鬨出一條人命,隻是用她的能力,照露出你們內心真實而已。”
“什麼?!”眾人大驚,尤其沒有經曆過的女眷們,或者中招後問題小的,全都眼球突出震驚不已地看著那些最為荒唐的人。
其中一位甚至差點猥褻了自己兒媳!!
老太太老祖宗一棍子打在了那個中年男人腦袋上,直接打得他頭昏眼花。
那位兒媳不在場,被親家已經接走了,如今更不可能回來了。
“畜生!永遠離開崔家的人應該是你!”老太太厲聲怒斥。
那中年男人麵紅耳赤,本就虛弱的身體更加虛弱,眼睛一閉,重重昏倒在地,眾人直接讓開一道縫,根本無人去扶。
紫堇看著這一幕,依舊不做任何評價,隻說客觀事實:“今晚,她找上了牛氏,這是第一位女眷,我猜,這是新的開始。她此舉雖然騷擾凡人,但是心有正氣的人受到的侵害很小,如此,對她這樣的鬼修來說,反饋自身的孽債也很少,你們不滿足她也沒事,隻要心存正氣,不怕麵對真實的內心,她就奈何不了你們。”
眾人沉默、沉默、沉默。
笑話,這麼一個大家族,哪個沒點見不得人的內心和私密,一想到被女鬼找上門一切都會被曝光……
崔家人終於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