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想要避世, 修煉大概不是你想要的桃源,修仙界的修士也都是人,看上去一個個神通廣大, 然而也不過一個更大的人間罷了。”紫堇卻不覺得他這個心態適合修煉。
司明勻好奇問:“你們那邊,都是什麼樣的?”
紫堇想了想, 發現沒什麼特彆值得形容的,便說了一些修仙界門派格局的事情, 讓他有一個大概的印象。
司明勻仔細聽著, 聽完展開手臂左看右看:“如何看我有沒有靈根呢?”
“有一種石頭,當人將手放在石頭上,默念基礎法訣催動周圍靈氣時,它會綻放不同的光芒, 一種光代表一種靈根,如果多色並現,則是多靈根。”
司明勻興致勃勃伸手:“我能試試嗎?”
紫堇搖頭:“這趟出來,我沒帶這些東西。你若是真的想要修煉, 我可以將基礎法訣教給你, 你日常自己打坐運行就行。等到你想清楚了, 再決定要不要上山求道。”
司明勻緩緩放下手:“這不是你師門的法訣嗎?能告訴我?”
紫堇一笑:“天祖宗元仙人,當初傳道授仙法, 何曾拘泥於門派?你隻要不作奸犯科、為禍天下,我教你此法訣便無事。”
司明勻立刻說:“我當然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紫堇便把天衍宗最簡單的外門弟子啟蒙法訣教給了他。
隻要他專心修煉,又有靈根,日複一日總會有變化的。
不過,紫堇看著司明勻,不確定他是不是真的對人間沒了興趣,一心求道。
“還未問過, 幾次見你都覺得你出身不凡,你是人間哪家公子呢?”
司明勻見她問起這個,笑笑,笑容竟有些複雜:“紫堇姑娘果然是方外之人,原來一直沒猜出我的身份。司,乃人間皇姓。”
紫堇點頭:“那你應當是當今的某位兒子了?”
司明勻問:“為何不可能是宗室?”
紫堇說:“你剛才說,曾經有過彆的想法因而不曾關心修煉,這彆的想法,是否就是做下一任皇帝?”
司明勻慢慢收了笑,許久之後,看著紫堇的麵孔,微不可見地點頭。
他深吸了一口氣,起身在房中踱步,最後走到窗邊。
“高陽出了瘟疫,我第一時間就上奏了父皇。然而奏折送出去了,朝廷卻遲遲沒有反應,我也沒有收到回信。眼看著疫情不斷擴散,周邊郡縣都被影響……”
紫堇問:“在你看來,皇帝為何沒反應?”
司明勻搖頭:“我不知道,但隨著瘟疫嚴重,朝廷卻下令封了高陽,隻進不出。”藏在袖中的手掌緊緊握成拳頭,司明勻微微仰首,閉上眼睛緩和了心情。
“他知道我在這,卻如此果決封城。我該敬佩他愛民如子呢,還是怪他舍棄了我?”
司明勻回頭,看著紫堇,眼眶有些紅:“我知道父皇的性子,瘟疫的事情,要麼有人攔下了我的奏折,要麼被拖延了時間,所以朝廷才沒能以最快的速度應對。但是,這也是我覺得沒意思的緣由啊。”
紫堇聽懂了:“爭權奪利,以數以萬計的百姓為籌碼和棋子,的確沒意思。”
司明勻看著她,語氣微揚:“你懂我。”
紫堇:“是,你的心情我大概能理解了。不過若你的競爭對手都是這樣的人,那他們不適合為帝。”
司明勻垂下眼,他如今灰心喪氣,並不想去思考那些兄弟適不適合做皇帝,他什麼都不想背負。
紫堇也沒再多說,就此收了這個話題,再沒同他聊起。
一行人繼續救治百姓。
等到三地百姓能救活的都救活了,分了三隊的人馬重新聚集在一起。
小師弟季師姐對於司明勻的出現並不意外,因為李三也在呢,隻當他是紫堇在高陽收的凡人助手。
“接下來如何做呢?這些人已經性命無憂了,隻是朝廷的封鎖還在,很多人也沒什麼力氣,都躺在家裡呢。”有人問。
紫堇想了想,默寫出一張新的藥方。
“這是宗元仙人當初在人間留下的複元方,隻是藥材在人間罕見,我們要去修仙界采摘。隻要製成複元方,助百姓恢複體力,哪怕被封鎖當地,也能安然生活一段時間,直到朝廷解封。”
人口少了那麼多,活下來的人資源不會少,隻是他們現在都病弱無力,不能自我照顧,更何況活下去。
“紫堇師姐,你這什麼腦子啊,居然記了這麼多誰也記不住的東西。”
紫堇笑笑:“你們不是記不住,是不會關注這些人間藥方,更不會去記憶。”她拍拍小師弟肩膀,“好了,這藥方上的‘仙藥’我們分頭去采,人間的藥材李三和司明勻你們負責,兩日後,此地會合。”
眾人沒有異議。
紫堇四人便直接飛身離開,司明勻和李三仰著頭看著幾道光漸漸消失,好一會兒才低頭對視一眼。
仙藥不好采摘,人間的藥也不好找,各地藥房已經在瘟疫中大半被掏空了,他們要帶人地毯式搜索,找到足夠三地幸存者使用的藥材。
而回到修仙界的四人,誰都沒提回天衍宗的事情,分頭行動,飛往不同的山頭,埋頭采藥,人命關天,四人誰都沒有休息,整整乾了兩天兩夜,這才帶著滿滿的百寶袋會合。
“幸好複元方的藥材都很簡單,不是什麼天材地寶。”滿師兄慶幸。
紫堇解釋:“因為這是天祖早期研究的藥方,是他在人間時給左右鄰居看病的。”
季師姐突然回過身來:“天祖也曾幫助左鄰右舍?那他也不怕因果嗎?”
紫堇給了她一個讚賞的眼神:“師姐,你總算發現了。”
滿師兄和小師弟全都看過來。
是啊,天祖曾經也是這樣幫助凡人的?那他怎麼沒有因果?
紫堇說:“早期飛升的仙人都沒提到過因果,隻是後來有人飛升失敗,漸漸總結出這個經驗。然而正確與否,誰知道呢?”
“你覺得這自古流傳的修煉禁忌是錯的?”滿師兄是個循規蹈矩的人,聽到這個結論,不可置信,也並不相信。
紫堇攤手:“不知道啊,但的確有奇怪的地方不是嗎?我們且行且看唄。”
季師姐皺眉:“也是,現在這事不急,我們還是先下人間救命要緊。”
大家齊點頭,再次縱身飛行,趕往人間。
行到半路,紫堇感覺背後好像有什麼,一扭頭,竟然看到有人朝著他們追來。
她趕緊提醒其他三人:“你們路上遇見人了?”
季師姐怒得眉頭一豎:“不依不饒!”
滿師兄忙問:“怎麼回事?這是誰?”
“是秦立那個墮魔!”戒備著前方的小師弟驚呼。
滿師兄悚然而驚,墮魔很少有理智人性,雖然他們幫過秦立,但焉知此次他過來不是帶著敵意?
再不追問發生了什麼事,立刻警戒起來,暗暗捏起對戰的法訣。
紫堇也一樣,滿身戒備但沒有立刻動手。
他們急著趕路,不願意耽擱時間。
“秦立!你追我們乾什麼?”
季師姐也回過神來,壓了壓怒氣,對他喊話:“我已經解釋了,我是無意打擾到了你,道歉時你什麼都沒說,現在又追過來乾什麼?”
秦立一身黑衣,身上的魔氣的確很重,他的修為提升得非常快,追趕她們四人不過是眨眼功夫,很快就到了他們身後。
秦立卻顯得十分悠哉,就那麼墜在他們身後看著他們:“我來看看,你說的去救人,救誰,怎麼救?救的是不是我的仇人。”
季師姐:“……”有病的瘋子。
滿師兄沉聲說:“我們救的是凡人,你當初心疼人間親人,應當有幾分良知,這些凡人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者,不值得你一個墮魔動手。”
秦立驚訝得挑眉:“凡人?”他掃視四人,“你們居然四處采藥去救凡人?”
紫堇看著他,緩緩說:“修士、凡人有何區彆,無辜者蒙難,路見不平,自然要出手一助,你覺得何處可笑?”
秦立收了笑,沒說話,定定看他們半晌,眼神邪氣得很,很快又重新笑起來:“那就更熱鬨了,我得跟去瞧瞧。”
紫堇盯著他暗自評估了一下,和滿師兄三人對視幾眼,選擇放棄敵對,先去人間,一路觀察他想乾什麼。
秦立仿佛的確不想乾什麼,跟著他們到了人間,看著四個眼高於頂的修士卻和兩個凡人熟稔會合,六個人熟練分工,快速製藥。
秦立立在屋頂看著這一幕幕,仿佛一根黑色木頭。
李三不敢疑問,司明勻卻敢問,視線點點那根黑木頭,問:“這是哪位?”
紫堇說:“墮魔。”
司明勻又問:“什麼是墮魔?”
紫堇一邊手裡的事,一邊給他將什麼是墮魔,秦立又怎麼成的墮魔。
司明勻聽完唏噓幾聲,和紫堇四人的態度相似,防備此人但又沒那麼懼怕,自作自的事,當他不存在。
采藥製藥共花了三天多的時間,藥一製成,四人就飛往三郡四個方位,開始“散藥”。
滿師兄是金靈根,他催和紫堇一起催動雷電,聚集雲層。
小師弟是水靈根,和紫堇一起聚雲化雨。
季師姐是火靈跟,降雨這事上幫不上忙,但她主要負責散藥。
一時之間,三郡的上空同時雷聲隆隆,晴朗無雲的天氣突然陰暗下來,天空中聚集了越來越多的烏雲,雲沉得仿佛隨時能滴下水來。
與此同時,三郡周邊地區的天氣無論晴朗還是陰雨,都漸漸轉為晴朗,萬裡無雲的晴朗,連半片雲絮都找不到。
“轟隆隆——”
“嘩——”
磅礴大雨降下來,轉瞬便將三地城池農田泡在了雨水之中。
如同上一次洪水一樣,守備軍敲鑼打鼓地奔跑在小巷鄉間,不過這次喊的不是撤離,而是讓大家出來接雨水。
外頭的人不知道三地發生了什麼,看著自己這邊一片晴朗,三個本就慘遭瘟疫的郡屋漏偏逢連夜雨,大雨下得仿佛會洪澇,心裡又是慶幸又是同情,有那親人在其中的,都絕望得眼睛快哭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