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講究重生敬死,十分看重喪葬禮儀,而極道比一般人更重視“仁義”。因此東和會所有的乾部都趕到了北原家,即便過去跟北原茂有些齟齬的人也是一樣——及時趕來不能代表什麼,但倘若連前任老大的葬禮都不來參加,那肯定是沒有“仁義”之輩!彆說當下任老大,連手下的人都會有意見。
陸續有人趕來燒香祭拜,靈堂內的人流就沒有斷過,但人始終不多。
夜深了,人流終於逐漸減少,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外人出現後,北原江美子忽然說:“蒼介,現在也很晚了。你不用再陪著我,回去吧。”
北原蒼介剛要說什麼,卻聽北原江美子又說:“明天的告彆儀式,你不用來參加了。”
北原蒼介愣住。
雖然一般來說,參加了通夜的人第二天就不用參加告彆式,但那是對外人而言的。告彆儀式在普通人家一般隻有親人和極好的朋友才會參加,而這一次,顯然所有社團內的高級乾部都會出席,但北原茂的子女當中,隻有北原蒼介能參加。所以無論什麼恩怨,他都應該出席才對。
北原江美子看著祭壇上的遺像,輕聲說:“我想他們……也是這麼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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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北原宅。
一身黑衣的北原蒼介坐在最高的屋簷上,默默等待著。
遠處,東京城的燈光璀璨而明亮,但離得很遠,那份喧鬨似乎也隔著一層看不見的玻璃,並沒有映照到這一片地域來。
今晚陰雲密布,天空黑沉沉的一片,看不見一顆星子。北原宅內點著紙燈籠和石燈,光線並不算明亮,偶爾會有穿著喪服的仆人從石子路上走過。院子裡,安靜又陰森。
淩晨四點,所有人都睡著的時候,一扇門卻悄悄地打開了。
門軸摩擦的聲音,在這片寂靜的夜色中十分明顯,躺在瓦片上的北原蒼介立刻坐起來,低頭朝對麵的屋子看去。
披著長發、穿著喪服的北原江美子拿著手電,安靜地穿過走廊、進入地下室,過了一段時間後,她又吃力地抱著一個箱子走出來,一直到靈堂才放下。江美子抬頭看了看那一排照片,然後開始行動。
北原蒼介掀開瓦片,往裡麵看去,頓時咋舌——
厲害了,我的姐!
箱子裡滿滿當當的,竟然全都是(炸)彈!
北原宅的房子全都是傳統風格的木頭結構建築,地板和房基之間有一層橫木支撐,也就是所謂的“根太”。因此掀開地板,下麵還有一層極為狹窄的空間,此刻北原江美子就把炸彈安裝在這裡。
她不是專業的工人,撬開地板的時候肯定會留下大量的痕跡,但是因為上麵還鋪著榻榻米,所以這些痕跡也不用擔心被人發現。
一箱炸彈全部裝好,北原江美子似乎還覺得不夠,又去地下室抱出了一箱,然後開始撬靈堂旁邊房屋的地板。
北原蒼介:……
好吧,要習慣……這可是名柯的世界。
剛開始森穀帝二教授想要把自己不成熟的作品炸掉,還要去偷東洋(火)藥庫,但後來的人就不需要這種麻煩了。哪怕是普通人,當他們想要炸豪華客船、音樂廳、體育場、地鐵、水壩、展覽館或者電視塔的時候,總是能如願弄到大量的炸(藥),還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安裝到位。北原蒼介一度懷疑名柯中的日本提供“(炸)(彈)網購服務”——大批量購買還有優惠什麼的。
事實證明,這個世界並沒有這種業務,但各種違禁武器也確實不太難弄到。北原江美子作為極道前任老大的妻子,從自己家的地下室搬出兩箱炸(彈)似乎也很正常……
——正常個鬼啊!難道他們就不擔心萬一哪天不小心引爆,整個房子都會被炸上天嗎?
北原蒼介心裡吐槽著,一邊從房頂跳下去,迅速把之前北原江美子安裝的(炸)彈全都給收了,然後把那一箱(炸)彈也裝進了遊戲背包。
跪在地上的北原江美子好不容易把房間角落的幾塊地板全都撬開,轉身去拿炸(彈),卻隻看到一個空空如也的箱子。
北原江美子愣住了,驚叫道:“是誰?”
周圍空寂無人,一張白色的卡片從上空悠悠飄下來。
北原江美子立刻跑到院子中間往房頂上看,卻什麼也沒看到,她又戒備地看著周圍,好一陣後,才謹慎地撿起地上的卡片。
【受人之托,護你平安——彆忘了還有女兒在等著你。】
卡片背麵,貼著一張北原秋葉的照片,卻不是現在的,而是她三四歲時、還梳著蘑菇頭的一張照片。
小女孩臉色蒼白,神態中帶著幾分病弱,但看著鏡頭時,依然笑得天真又純潔,可愛的像個小天使。
藏在暗處的北原蒼介聽著那壓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哭聲,微微一歎。
在意識到北原江美子想要與東和會高層同歸於儘的時候,北原蒼介才發現——原來她並沒有表麵看起來這麼豁達平靜,那藏在胸中的複仇烈焰一旦釋放出來,將會把敵我雙方都一起吞噬殆儘!
但他卻不能勸。因為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是北原江美子失去丈夫、失去兒子、家破人亡的直接原因之一。就算那些人作惡多端、咎由自取,但他的安慰對北原江美子來說也不是安慰,而是插在心口上的刀!她沒有恨他恨到準備一波帶走,真的是很善良了。
這種時候,比起他這種相關者的勸慰,“陌生人”的善意或許才更深入心扉。
北原江美子哭了很久,直到幾名仆人被驚醒,跑過來扶起她。眾人看到被撬開的地板,不敢問也不敢說,默默地把一切都複原,隻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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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噠、噠、噠……”
輕輕的腳步聲從樓梯上響起,仿佛帶著幾分怯意、幾分忐忑和幾分跳脫。
黑暗中,被綁在床上的人霍然睜大了眼睛,帶著幾分驚怒看了過去。
已經改名叫古屋安奈的女子一隻手提著裙擺,一隻手提著燈,小心翼翼地從樓梯上走下來,看到他以後,頓時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安奈!你想做什麼?!快把我放開!”
北原雅樹立刻掙紮著低吼道,再也沒有曾經溫柔紳士的模樣。
古屋安奈皺了皺眉,隨後又展開笑顏。
“雅樹,你要認清一個現實。”女子坐在他旁邊,提燈放在一側的桌子上,側頭微笑說:“現在,你是我的。我不同意,你就不能坐起來,不能走路,不能吃飯,不能喝水,不能上廁所……所以你確定要跟我這麼說話嗎?”
北原雅樹看著外表柔弱的女人,心中頓生一股寒意。過了許久,他用竭力溫柔的語調說:“安奈……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真的是愛你的,我沒有騙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