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時分,祭奠開始的時候,忽然下起了蒙蒙細雨。人們紛紛撐起了黑色的雨傘,如同在雨幕中綻開了無數哀悼的花。
北原蒼介操縱輪椅上前,其它參加吊唁的人看到他這個模樣,就猜到他也是當時在大樓裡的賓客之一。即使眾人與他素不相識,卻也紛紛點頭示意,人和人之間的同理心和共情在這種氛圍下被激發到了極致。
北原蒼介微微俯身示意,然後將手中的花放在那白色的花海當中,輕歎一聲。
其實這種儀式隻是對活人的撫慰,對那些已經死去的人來說並沒有多少意義。但是從他自己的經曆來看,死亡並不是結束,而是另一段冒險的開始,希望那些無辜喪命的人也有如他一般的幸運吧。
祭奠之後,北原蒼介對身旁的神野東說:“神野,你先回車上吧。我剛才看到了一個朋友,要去跟他打聲招呼。”
神野東微微皺眉,低頭看著他,問:“安室透?”
“對。”北原蒼介笑道:“原來你剛才也看到他了。”
“他立場未明、身份可疑。以少主現在的情況,跟他接觸十分危險。”神野東反對道。
“神野,你總不能讓我一直待在無風無雨的象牙塔裡,不去麵對任何危險。如果安室君對我不懷好意的話,上一次我就不可能活著見到你們了。”北原蒼介輕聲柔和地說:“而且,如果真的有危險,那危險的也不是我,而是他——你應該最清楚這一點才對。”
這一次的祭奠儀式原本神野東也是不希望他來參加的,畢竟可能有被人刺殺的風險。但北原蒼介說服了神野東——他坐在輪椅上隻用一隻手,就把佯裝偷襲的阪田光給打趴下了。
儘管神野東早知道北原蒼介在某些方麵的天賦驚豔絕倫,但還是被他的成長速度震驚地說不出話來,隻得同意了他出行的要求。
北原蒼介知道,隻要他堅持,讓步的一定是神野東。或許正如那句話所說——被偏愛的,總是有恃無恐。
但有任務卡在身,他注定不可能如神野東所期望的那樣,安安穩穩地待在家裡,滿足於龐大財富所帶來的尊榮和享受,偶爾參加一些沒有危險也沒有驚喜的活動,比如宴會或者劍道比賽,然後娶妻生子,度過幸福又平淡的一生。
那種人生其實真的很好,但並不是他想要的,也不是他能選擇的。
這一次也跟過去的每一次一樣,當神野東看到北原蒼介仿若柔和卻又堅定的眼神後,無聲地歎了口氣,把傘遞過去,說:“那你一定要小心。”
北原蒼介笑道:“嗯,我會的。”
神野東取下輪椅側麵放著的另一把傘,後退一步撐開,看著輪椅碾過地上的雨水離開,他既沒有跟上,也沒有回到車裡,隻是站在原地默默地看著。
不遠處的鬆崎銀次、阪田光等人見狀,急忙走了過來,輕聲詢問兩句以後,便如神野東一樣等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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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依靠電力向前的輪椅後麵忽然多了一個推力,北原蒼介轉頭,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青年。
他和在場的所有人一樣,全身都是黑色的打扮,還戴了一頂帽子,遮住了那頭顯眼的發色。
“安室君。”
北原蒼介收起傘,回頭笑著打了聲招呼。
安室透歎氣:“北原少主不知道你現在這樣出現在公共場合很危險嗎?
“危險?”北原蒼介從容道:“我不是很明白,不如你跟我詳細說一說?”
兩人對視著。
北原蒼介目光坦蕩,安室透的眼神複雜,閃爍著懷疑和掂量,以及一抹隱晦的關心。
這兩天,不管是公安方麵還是組織方麵,都讓他忙得焦頭爛額,恨不得一個人掰成兩個人用,連幾個日常的打工都全推掉了。他一直牽掛著想去醫院看看北原蒼介的情況,卻因為諸事纏身沒能成行。這兩天好不容易有了喘口氣的功夫,又聽說北原蒼介病房所在的那一層樓無關者根本無法靠近,這才抽空來參加這一次的祭奠儀式。
氣氛凝滯中,遠處的其它人似乎有些擔心,但那老人卻如同雨絲之中的山石一般,紋絲不動。
然而安室透卻分明地感受到一股如芒在背的眼神,危險的氣息如蛛網般纏繞在周圍。
他忽然想起那枚已經被他歸還回去的古希臘騎士徽章,還有上麵的那行文字——
【正義和忠誠】
儘管他自己現在是被某人殺意針對的目標,但安室透卻忽然感覺到久違的放鬆和愉悅。他感覺,跟自己的深沉和複雜不同,神野東那種執著於守護的態度簡直純粹到了極致,令人心向往之。
於是在一笑之間,安室透卸下滿身緊繃的戒備和試探,以一個更加輕鬆的語調說:“看樣子,神野桑很擔心我和你碰麵呢!”
“是啊。”北原蒼介回頭看了一眼。
雨越下越大,那個人影也有些模糊了,但他似乎還是能看到那個人的眼神和表情。
“總覺得很對不起他。我一次次地跟他保證過,卻又一次次地違背自己的承諾,讓他擔心和失望。”
“既然知道這一點,為什麼不選擇平靜的生活呢?就算這次是為了救人沒有辦法,但隻要不招惹是非,以後應該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你說呢?”
安室透的笑容中,帶著一些黑暗陰鬱的東西,顯得危險而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