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元日(1 / 2)

少年提來個袋子,解開口往幾上一倒,嘩啦啦落出十來錠墨來,他伸手挨個擺好:“走到一處我便收羅一處的墨錠來,這都是一路上得來的。”

看著一錠錠墨色深淺不一的墨,夫人抬眼低眉,眼角不知何時已落下一滴淚來,她搖了搖頭道:“這些跟姚墨差得太遠了。”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那前公爹——禦墨世家出身的姚春山到底去了哪裡呢。

少年又要將墨錠裝回去,她忽然指了指那兩錠雕著梅花和海棠,背麵印著清友和名友的墨說道:“這是新出的花樣吧,名頭不錯。”

單論墨的話,也就這兩錠稍能入她的眼。

“姑媽聞聞,”少年把清友梅花墨錠放在那夫人手中:“還真有梅花香氣,到了數九寒冬的時候作幅九九梅花圖,掛在屋中多彆致。”

夫人嗅了嗅道:“果是有梅香。”她又拿起那錠名友海棠墨:“海棠無香,這個是沒有香氣的。”

“這家墨鋪頗有意思,”少年笑道。

“是有些生意經。”夫人對那錠梅花墨愛不釋手:“這塊你給我留下吧?”

先前在姚家的時候,她不知見過多少好墨,隻是像這樣有名頭的從未有過,怪新鮮有趣的。

少年嘻皮笑臉低伸手要錢:“一錠六兩銀子。”

夫人星眸一瞪,佯怒道:“好你個周美彥,想錢想到你姑頭上了是不是,看我不告訴你爹去。”

一錠墨竟敢張口同她要六兩銀子,這孩子出門一趟不學好,淨學些坑蒙拐騙的手段來了。

“我進來到時候看見廊下有個小丫鬟在陪茹姐兒玩,”周美彥嘻嘻笑了兩聲:“我瞧她穿著跟茹姐兒不差分毫,養得也細致白淨,”他“嘖”了聲:“姑,我姑父做什麼發財了?待下人這樣寬綽。”

夫人麵色微變,拿起手邊的雞毛撣子作勢要打他:“胡亂嚼什麼你姑父的舌根還不快回去等你爹考你學問。”

說完便把周美彥轟出門去了。

……

白鷺書院。

半晌,沒有破出該題目來,就連宋玉臨也低著頭,生怕顧世安多看他一眼。

直到手腳都凍僵了衛景平才發覺外頭是真的冷啊,他裹緊身上的棉衣,見除了他,武雙白也緊縮著眉頭,神情沮喪得仿佛都要哭出來了一樣,大概是也被難哭了吧。

本來今天接詩的時候隻有衛景平和他一樣打了下磕絆,他瞬間好像找到了盟友一樣,去拉衛景平的袖子:“衛四,我也破不了題。”

衛景平:“……”

險些翻個白眼給武雙白,他這是頭一回聽的迷茫好嗎,才不像武雙白那樣,回回犯迷瞪好嗎。

“嗯,太難了。”衛景平發自內心地道。

“不對呀,”武雙白終於覺得哪裡不對勁了:“我是一年花18兩銀子才進來的,你是顧夫子破格請進來讀書的,你……你是不是在騙我。”

顧世安破格錄取的白鷺書院第一個學生竟然說他不會做文章,這可信嗎。

衛景平:“不騙你,我真不會這個。”

說真的嘛,他頭大著呢。

武雙白似乎信了,似乎又沒信,反正因為太冷了,他不再和衛景平說話,揣著手發抖保暖去了。

他才不擔心科舉考試呢,他那個當縣令的爹,應該早就為他安排好後路了吧。隻是每次啥都不會,讓他的心裡有那麼一點點孤單。好不容易找到了個伴,沒想到竟是破格進入白鷺書院讀書的衛景平,武雙白的心裡更失落了。

“顧夫子,我來試試?”衛景平耐不住凍,搜腸刮肚終於找到了一個破題的點,頭一個準備交作業走人。

顧世安瞧了他一眼:“嗯。”

“舜之不幸,因其弟所有事者而已。”衛景平頭一回不自覺搖頭晃腦地道。

他的意思是說,舜的不幸,就在於要殺他的人是他的親弟弟。弟弟要殺親哥哥,還要每一天都把殺親哥哥“為事”,那舜是不是很不幸,他的破題是不是儘力形容了,極情儘致了,矛盾和對比拉滿有看點了。

“嗯。”顧世安品了一下,擺手道:“回吧。”

沒挑刺,認可他的破題了。

衛景平溜了。

第二個回去的是宋玉臨,他不服氣地看了衛景平一眼,似乎在說“姑且讓你得意一次”,衛景平回了他一個“下回我還能得意”的眼神,抓起茶杯倒了一杯熱水暖手。

像宋玉臨這種掐尖要強見不得彆人比自己好的他上輩子不知道見過多少個了,到最後無一不是高開低走,沒什麼大出息。

遂覺無聊一笑。

直到又過了不短的時間,傅寧才牙齒打顫地回來。

據說後來顧世安站得胡茬上結了一層白色的清霜,他比蒙童們更不耐凍,嘴唇都發紫了,這才擺擺手讓餘下的蒙童回教室。

這天他放學回去,因為功課太多來不及去墨鋪,衛景平直接往家裡走,到了胡同口,就見他二叔衛長河拎著一把長刀出門去了。

那刀刃閃著寒光,看衛長河怒目圓睜的樣子,似乎是要去尋仇的。

“二叔。”衛景平叫了聲。

衛長河頭都沒回:“平哥兒,回去做功課。”

衛景平滿腹疑惑,進了門聽見孟氏跟劉婆子嘀咕:“……蘇癩子跟餘氏來理論英哥兒打了蘇大柱的事,一口一個巧姐兒是大柱媳婦兒,叫他二叔撞著個正著……”